盆花如瀑,白色圣洁、黄色高雅、紫色雍容、粉色娇艳、绿色清新,或团状或舒展,千姿百态、蔓枝折腰。
菊花本非艳色,但浩浩荡荡铺了整座楼,百花见之退避三舍。
陈云亭吃惊地看着这满楼花景,不由得惊呼:“这真是太漂亮了!你从哪里寻来的这么多品种?”
走在空出的可供行走的地面上,戏楼肉眼可见处全是彩菊,被花簇拥着往前迈步仿佛置身天堂。
那个萦绕在脑海中的人真正站在这里,真实的画面与想象中重叠,温青松只觉被情绪冲昏了头脑。
“只是提前做了些准备,许多品种都是从远处运回来的。”
陈云亭脑海中浮现出他用心安置一切的景象不由得战栗了一下。
紧攥手中帕心中盈满了愧疚。
“实在抱歉,我既已替清安答应了邀约,却没能让她前来。”
这一切本就是为她而存在。
温青松眉眼弯弯,丝毫看不出失落的模样,“既然一切都安排好了,云亭来赏光也算不辜负这花景。”
她心有愧色,暗暗下决心今日一定表现的好些以作安慰。
温青松蹲下身从栏杆花盆中折了一枝周正的鹅毛粉黛递过去,毛茸茸晕染的粉白色足有手大的一团。
“这真是,”陈云亭恍惚地接过来,其赞叹致辞难以言表。
想说漂亮实在匮乏,半晌才吐出后半句:“人间难有。”
刹那间,她竟隐隐有些激动。
清安虽也喜爱美好之物,但远不如她对于花的爱好更甚。
温青松又将花枝从她手中拿过来,以平和的语调试图掩盖他真正的心迹。
“以菊作饰,我替你戴上吧。”
“好啊。”她顾着高兴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稍稍垂首靠近了他些许。
戴上之后她不住地抬手轻抚头上的花,恨不得拿个铜镜一直看着才好。
没有铜镜只好用眼亮晶晶地看着温青松问:“好看吗?好看吗?”
他滚动着喉结试图找回内心的平稳,不自在却发自内心地点头,“好看。”
笑着往前走,陈云亭觉得这满楼的花像是流沙的彩色河水流动不停,仿佛这戏楼本身都会动起来似的。
“你把人都叫走了?”
“也不是,今日重九都被请去演出了。”
“从前只见这戏楼里热闹,现在瞧着倒是空旷了许多。”
“你想要热闹些吗?”
“嗯?不是啊。”
“我耍枪给你看,好吗?”
陈云亭有些错愕,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这问题似乎并没有给她拒绝的余地。
“会麻烦你吗?”
“不会。”他走到戏台后边拿了长枪出来。
陈云亭发现他拿的并不是戏曲中那种红缨枪,而是温家留下的他所珍藏的银色长枪。
听闻是当年跟着温家父上过战场的武器。
用枪者本就少见,大都是些花架子,温家的枪法与陈云亭想象中不同。
枪尖寒芒带着凶煞气挥出破风声,甩出枪身又持手握住的一瞬间随之颤动,横穿空气的肃杀气驰骋风姿。
温青松平日看上去清风朗月,很容易让人忽略他原是武将之后。
他突然露出一个笑来,像是尽其所长而展现出的自得,恰恰能使人感到舒适。
他已尽力发挥出自己最好的状态去呈现,一套枪法下来温青松出了点薄汗。
收了长枪大步走过来,笑道:“这套枪法我已许久不在人前显露,你可不要嫌弃我耍的不好。”
“没有,我虽不懂武艺,但你耍的很好。”
陈云亭为他感到有些惋惜,“你本该是世家公子,沦落成孤身一人的商户你可曾遗憾过?”
话刚出口惊觉不妥,捂住嘴巴道歉,“抱歉,我不是想揭你伤疤。”
“没关系。”他微微笑挥手拭去额头的细汗,目光柔和,“世事无常,谁又能保证一生平顺呢?”
温青松的话很平静,却使她内心颤动了一下。
她想到陈赫仁当初曾告诉她的有关温青松的往事,拍着胸脯一脸坚定道:“温公子,你放心,哪怕我姐姐到最后也不肯接受你,我还是会把你当哥哥的!”
他苦笑了一下,有些无奈却无比认真的再次做出不知道第几遍的解释。
“我不喜欢你姐姐。”
她仍不信,“我都知道,你何必瞒我。”
“是真的。”他露出无比诚挚的目光,隐隐夹杂着别的什么情绪。
瞧着他的目光陈云亭终于迟疑了点,“怎么会呢?你不是因为放不下清安才又和我们家有了交集吗?”
“两年前我的确存了些心思,只因清安与我从前所遇的女子不同,我们相谈甚欢、相互敬佩,上门求娶也算是我鲁莽之举,被拒绝后我亦没有留恋之意。”
温青松的叹气几乎贯穿了他所有的声音,“我与你们陈家有交集是为了别人。”
“可,可是——”
他的话像是煞却戏曲的最后一声锣鼓,使陈云亭想说的话哽在喉间戛然而止。
她有些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但对于温青松的话已经信了大半,更多的是怀疑自己究竟是为什么会误会到这一步的。
乱糟糟的思绪团成团使她一时间丧失了思考能力,并没有怀疑有什么不太对的地方。
头脑足足混沌了一整天,直到离开时温青松送她回去送给她一套点翠的头面。
款式有些参考戏曲中的元素,凤钗与花形栩栩如生,新颖且精致。
翠鸟羽毛镶嵌在金属形态上,光线打过来呈现出艳丽明媚的翠蓝。
“这太贵重了!”
她握着头面的盒子舍不得松手,巨大的惊喜砸得她晕头转向,最后还是一闭眼狠狠心给拒了。
“你怎么送我这个,我不能收。”
“我都送出去了怎么有收回来的道理,难道你对这个礼物不满意?”
陈云亭一脸肉痛,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越看越喜欢。
“满意,但不能收。”
她心底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叫嚣着。
太漂亮了,太漂亮了,太漂亮了……
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眼中的光芒与不舍都要溢出来,温青松轻笑出声。
“这个锻造的工艺很难得,全清州不会找出第二套了。”
这话令她更舍不得了,苦着脸只差把眼泪掉下来以示痛心疾首。
“真的太贵重了。”推回去的手有些颤抖,内心对自己带着强烈的谴责。
“你总是称呼我温公子,其实从来都没把我放在眼里是不是?”
“不不不,不是!”她连连摆手。
温青松眼中闪过受伤,“你如果真的不收,我就只好拿去扔了。”
“怎么能扔呢?!这么贵重的东西你怎么能扔呢?!”
这话她几乎是吼出来的。
她自己也从来没发现过,自己在温青松面前从来没掩饰过本性。
大概从一开始就把他归为姐夫一列,而不是一个男人。
他故作惋惜,“除了楼里的角儿们,我也不认识别的什么姑娘,你不肯收我也只好扔了。”
“这怎么行!我收!我当然收!”
行为上要比嘴上诚实的多,她快速把盒子收回来紧紧抱在怀里,激动得想要跳起来。
清安啊清安,你这次可真是让我捡了一个大便宜!
她笑着笑着笑意突然僵在嘴角,内心因为想到什么而发出歇斯底里的叫。
陈云亭立刻想到所忽略掉的问题所在,“你既然不是为了我姐姐,为什么要送我这个?”
“你觉得呢。”温青松灼灼地看着她。
她发誓,她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
茫然、困惑、纠结、不可置信,各种情绪交杂在一起,使她一团乱麻。
“怎么可能?”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显然对于此时的她来说有些吃力。
“云亭,我只对你心折。”他诚心的款款而道。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她难以置信地一遍遍重复着,“怎么可能是我?!”
“为什么不能呢?”
陈云亭脑中崩塌一片,难以接受为此急的来回踱步,手中刚接过来的头面都有些烫手。
她闭上眼睛默默祈祷。
假的、假的、幻听、幻听、都是假的!全是幻听!
“云亭。”
“你你你你!”身上吓出了点冷汗,她语无伦次地答,“你不要叫我!”
抱着盒子转身逃出戏楼,生怕一个回头就要面对现实。
回庄之时人都聚在一处,因陈述昨夜应承了疏尘,今儿个庄子戏台便响起了戏腔。
穿过人群走到最前面,陈述正陪着疏尘饶有兴致地看戏,陈清安也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
“哥哥。”陈云亭委屈地叫。
陈述撇了一眼又收回视线,“怎么了。”
说实话,他还没完整听过一场戏,这次好不容易有了点兴致和时间不是很想被打岔。
“温青松!他——”接下来的话她说不出口了。
于是愤愤地看向陈清安。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陈清安眼也不眨,“你是说温青松对你的心思啊?”
“你就是知道!”云亭猛敲她旁边的桌面,“你还和他一起看我笑话!”
疏尘不大高兴地往这边看了一眼,陈述给他递了个青团打岔,“吃点。”
陈清安终于吝啬地送出一个白眼,“怎么还这么蠢。”
陈云亭气急,被陈述淡淡扫过的眼神吓得噤了声,委屈地蹲到一边缩成一团。
“怎么这样。”
“怎么会是我呢?怎么会是我呢?怎么可能?”
“他怎么可能是冲我来的?
……
在她一声声不可思议的反问中戏曲终于走到尾声,音乐与唱腔被送至**。
音乐戛然而止,但她的念叨还在继续。
“怎么可能呢?怎么就突然变成我了?”
尚未来得及抓住陈述的衣角时,他已经拉着疏尘回了院子。
有时候倒也不是不纵着她,实在是闹腾起来没完没了。
陈述晚间特地早早熄了灯避免陈云亭来打扰,直到入夜果然又生事。
小厮的话传到后,陈述立刻前往陈鸿院子里查看情况。
熏天的酒气弥漫在空气中,兄妹两人头挨着头、肩挨着肩,毫无形象地依靠着坐到地上。
乱七八糟的对话在进行,陈述来时恰巧听进耳中。
“她为什么不喜欢我啊?!”
“他为什么会喜欢我啊?!”
两人支着头相互对视一眼嚎啕大哭——事实上并没有真的哭。
“命苦啊!”陈云亭叫喊着。
陈鸿附和,“命苦!”
尖声灌耳三日难绝,呜呜啦啦惊了天边路过的飞鸟。
两人瞧见陈述的身影开始大喊大叫,像是在争谁叫的更大声。
“哥哥!”
“哥!”
哇的一声没站稳双双又摊回地上,哼唧着哭声更甚。
陈述自认容忍度极高,太多事都觉得无伤大雅而不会有什么情绪。
此刻额头被气的突突直跳。
一天不给他找事会死是会真的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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