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三人循声看去,但见月门隔断处进来一个颀长的人影,面容清秀,身段齐整,于步履行动间流露出一股世家公子的风韵。

正是被徐老大人寄予厚望的次子,人送“小徐公子”称号的徐元光。

一见是他,阮淑晗的目光就沉下了,唇角微勾,转过头去,当做没有看见这个人。

徐元光持着扇子的手一顿,有些不解地上前询问:“怎么了?见着我竟是这么个模样?”

阮淑晗不予理会。

徐元光更加不解:“晗妹妹?”

这一声唤出来,阮问颖立即在旁边低头笑了。

一半是觉得眼前这幅情景有趣,一半是在为阮淑晗感到高兴,毕竟从对方的态度来看,不管徐夫人在次子的亲事上有什么想法,他本人都是不知情的。

这样的结果,于阮淑晗而言是最好的。

阮淑晗自然也明白这一点,但她的心里还是有着不快,遂轻淡笑道:“别,这一声妹妹啊,徐公子还是另给他人吧,我担当不起。”

徐元光被她这不轻不重的话说得一愣,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把目光移向阮问颖和徐妙清,求助:“到底怎么了?晗妹妹为何这样说我?”

徐妙清捂嘴一笑:“我也正迷惑着呢,方才晗姐姐还和我们有说有笑的,怎么二哥哥你一进来就变了个模样,莫不是你在什么时候得罪了晗姐姐,让人家恼了?”

徐元光越发一头雾水:“没有啊,这段时间我都在家里待着养病,和晗妹妹连面都没有见过,又怎么会得罪她?”

“那我就不知道了。”徐妙清道,她并不知晓自家兄长与阮淑晗之间的事情,对于目前这番情景只觉得有趣,没有往深处去想,还带着点小女孩的促狭逗性。

“晗姐姐刚刚还问你身体如何呢,想来也是挂心的,可你一来,她却变了面色,或许是你在进来的时候有哪句话说得不好、哪个举动做得不好吧,我也不清楚。”

徐元光连连喊冤:“天地可鉴,我刚才进来只说了一句话,做了一个动作,怎么就能把晗妹妹惹恼了?”

“小颖妹妹。”他转向阮问颖,“想来你定然知道其中缘故,可否指点愚兄一二?”

这话一出,阮问颖更想笑了,觉得他这着急又无能为力的模样真是有意思极了,一点也不像外人口中文采风流的小徐公子。

不过她还是站在阮淑晗一边,道:“晗姐姐可没有在和你生气,她是在恭喜你呢。”

“恭喜?”徐元光又是一愣,“什么恭喜?”

阮淑晗从刚才起一直没有说话,也没有拿正眼看他,直到此刻才终于有了一点动静,露出一个微含讽刺的笑容,道:“自然是恭喜小徐公子好事将近。”

徐元光在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说了一句:“今日是小妹的生辰——”

而后才停顿惊道:“好事?我?我什么时候要好事将近了?我怎么不知道?”连续几声问话,一声比一声惊讶,到最后更是隐隐染上了一点着急。

他看向徐妙清:“小妹,这是怎么回事?是你跟晗妹妹她们玩笑说这些话的吗?”

徐妙清也和他一样惊讶:“怎么会?我都不知道二哥哥你的这桩事。”

阮问颖听着他们兄妹两人的对话,更在心里确定徐元光是真的不知情,当下把对他的疑虑都去了,道:“和妙清妹妹无关,是我从徐大人那里听来的,说是徐夫人正在给你操持终身大事。”

徐元光一听就急了,拿扇子直敲手心:“这!我分明都不知道!母亲她——她怎么好这样做呢?”

他急急对阮淑晗解释:“晗妹妹,你要相信我,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闻言,阮淑晗面色稍缓,不过还是接着先前的态度,端道:“终身大事,你怎么可能一点也不知情?就算徐夫人没有特特对你说,也总会有一两丝风声露出来。”

徐元光对此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徐妙清就忽然“啊”了一声,道:“我想起来了,娘之前的确说过,觉得二哥你性情太跳脱了,想要找个嫂子来管管。”

“不过我那时还以为她是随口一说,毕竟她在之前也说过类似的话,没想到这次是来真的。”

这话一出,阮淑晗才缓和了一点的面色又立即恢复了原状,轻轻慢慢地笑了一声:“原来如此。我说呢。”

徐元光苦着一张脸,差点给徐妙清作揖:“我的好妹妹,这般紧要的关头你就别来给我添乱了,行吗?”

徐妙清在一开始还有些不解,不明白她只是说了两句话,怎么兄长就有这么大的反应,直到目光在他与阮淑晗之间来回一扫,才豁然开朗,抿嘴笑开了。

“是我不好,把话说多了,还请二哥哥见谅。”

阮淑晗也意识到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她方才是太气了,才会失了分寸,如今回转过来,当即收敛神色,对徐妙清道:“是我要道歉才是,今日是妙清妹妹你的生辰,合不该说这些话的,没得搅了大家的兴致。”

阮问颖配合地转移话题,对徐元光道:“先前我们还说呢,你染了风寒,在家里养了很长一段时间,连六殿下那边的伴学也停了,今日看你这副模样,是已经好全了?”

徐元光也巴不得把这事翻过篇去,松了口气道:“几日前就好了,只是怕把病气过给殿下,所以又多停了几日,昨日才重新入宫。”

又道,“哦,对了,殿下听闻今日是小妹生辰,特意备了一份贺礼,让我拿来送上。”

他说着,唤下人进来,递给徐妙清两份锦盒,指道:“喏,这份礼是我的,这一份是殿下的。”

徐妙清首先打开了他的锦盒,见里面码放着一把折扇,还没有拿出来,就笑了:“二哥,你这礼送得也太没有新意了,年年都是扇子,你是在外面开了扇子铺吗?”

“还别说,我真有这个想法。”徐元光笑道,“不过我这礼可不是敷衍了事,这扇骨和扇面都是我寻来的珍品,上面的画和诗词也是我亲笔提的,外面千金都买不到。”

这倒是实话,他虽然在策问及明算上偏科严重,导致科举屡试不第,但在文采和书画方面一流,受到坊间热烈追捧,有“小徐公子书画千金”这么一个说法。

徐妙清也知道,所以她方才只是说来玩笑,心里并不这么觉得。等到将折扇拿起,缓缓打开,更是一眼相中了扇面上的江南烟雨图,对其爱不释手。

“多谢二哥哥,你送的这一把折扇,我很欢喜。”

她笑着说完这一句话,又反复翻看了几回扇面,就把它放到一边,打开了另外一份锦盒。

阮问颖在旁边看了一眼,登时有几分失笑。

居然也是一把折扇。

更准确地说,是一柄宫扇。

当然,这样的贺礼不能说是普通,毕竟是六皇子送来的,而且它的材质样式也属上等,是宫廷制品,旁人求也求不来,只是不巧与徐元光送来的贺礼撞了罢了。

不过这也没什么可说的,拿宫扇来作为赏赐是宫里的惯例,杨世醒与徐妙清又不相识,能送贺礼估计都是看在徐家一老一少的面子上,不指望他真的细心准备。

就是这样,这宫扇也不是一般人能得到的,长安所有贵女,能收到他这位六皇子殿下送的生辰贺礼的,除了阮问颖以外,还没有第二个。

当然,现在有了。

徐妙清不清楚个中究竟,但也明白宫廷御赐皆非凡品,所以她在微微的失愕之后很快微笑起来,拿起宫扇道:“可真是巧了,竟然都来给我送扇子,看来我今年夏天是不用愁了。”

她边说边打开来,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含笑点头:“这上面的图画得可比二哥要好看多了,手感也舒服。不愧是宫里做出来的扇子,就是比寻常物件要强。”

徐元光摸了摸鼻子:“那是,宫中制品,我自然比不过。”

他看向阮问颖:“况且这还是六殿下送来的,要知道,他可从来不曾给谁送过生辰贺礼,你是头一个。”

阮问颖被他看得有些不解,不明白他这话是对徐妙清说的,怎么眼光却瞧向她。

但对方看都已经看过来了,她如果不说什么,好像有点说不过去,遂道:“你这话就完全是在胡诌了,不说旁的,就说陛下皇后万寿千秋,他怎么可能不送生辰贺礼?”

徐元光干咳一声,含糊道:“不一样嘛……”

哪里不一样了?是生辰不一样,还是贺礼不一样?

即使不说帝后,光说她,也是自小就能收到杨世醒送来的贺礼。并且不止生辰,常日里随便什么时候,只要他兴致来了,就会送她东西,从茶点到臻品不一而足。

她在前段时间还得了他一道蜜茶方子,兼一柄暂时寄存在他那里的宝剑。

所以阮问颖觉得徐元光简直是莫名其妙,心想。他是不是被之前婚娶的事弄丢了魂,言谈举止才会这么奇怪。

倒是徐妙清在听了他这一番话后有些出神,微红了脸庞,将宫扇小心地抱在胸前,低声道:“那……就要多谢六殿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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