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绥之扫了方瑞一眼,方瑞摇头表示殿内并没有传来异动。
傅知妤揉了揉额头被撞到的地方,打量了下周围环境。
她方才魂不守舍的,一心只想快点离开皇后的视线范围,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离开长生殿,不知道到了哪里。
傅绥之正与人说着话,并不是什么要紧事,因此听到脚步声也只当是宫人路过,没想到会被傅知妤撞到。
“哪里来的小娘子?”旁边一人忽然出声。
傅绥之蹙眉:“不得无礼,她是你妹妹。”
说话的人白玉发冠高束马尾,一身赭红色衣衫,眉梢眼角神采奕奕。
他仔细打量几眼傅知妤,忽然揶揄道:“怎么一副要哭的样子,是不是撞疼了?你太子哥哥跟个冰块儿似的,人撞到冰块那可不得疼,瞧瞧,额上都红了一块。”
“不是因为撞疼……”傅知妤赶紧否认,无措地望向太子。
太子说她是他妹妹,大约也是哪位皇子,但齿序排几却不知道。
傅绥之眸中冷意不减,对方也识趣地给自己找个台阶下:“我称你一声‘小妹’,你叫我一声‘四哥’。”
傅知妤点点头,小声喊了一句四哥,对方像是听到什么不得了的话,露出十分满足的表情。
“刚才是我无礼了。”四皇子说,“我宫里新进来个厨子,厨艺顶尖,晚膳我让他来做一桌,就当给小妹赔个礼。”
傅知妤觉得周遭气氛忽然有些冷凝,小心翼翼地抬眼望向太子。
四皇子盛情难却,她不应当拒绝的,但又能敏锐地感觉到太子似乎有话要说。
暑日阴晴不定,在傅知妤犹豫不决的时候,头顶已然阴云密布,顷刻有雷声响起,紧接着豆大雨点砸在地砖上,洇开一滩滩墨色痕迹。
傅知妤灵光一现,拉着太子的衣袖说道:“冒着这样大的雨回去容易着凉,皇兄和我一块儿去好不好?”
傅绥之默然半晌,点头应好。
四皇子欲言又止,不敢反抗太子的话,叫宫人先行回去打点。
地面潮湿,即便要蜿蜒些,也尽量从廊下经过,免受风雨侵扰。
四皇子是个自来熟的性子,路上已经和傅知妤聊了起来。傅绥之淡然听着身后两人大呼小叫,面上毫无波澜。
走过一片鹅卵石地时,沾上雨水泥泞湿滑,傅知妤的心思还放在和四皇子说笑上,并未注意到前方。
四皇子说了声“小心”,正要伸手去扶她,被太子抢先一步。
傅知妤借力扶了一把,手指碰到他的袖缘,繁复的绣花擦过指腹。她心头略略一跳,想要缩回手,反被傅绥之抓住手腕。
太子年少时在郊外大营待过三年,即使回到禁内养尊处优也不曾落下过骑射,掌心一层薄茧,触及她的肌肤,傅知妤的耳尖不禁泛红发烫。
见到小妹安安稳稳站着,四皇子放下心来:“好险好险,小妹可有伤到?”
傅知妤连连摇头。
傅绥之瞥了眼惊魂未定的小女郎:“为了多说几句话,连路都不看了?”
她穿着软丝履,不耐这样滑的地,要是方才太子没有扶住她,说不好就得崴伤脚,受皮肉之苦不说,还得在床上躺个把月。
想到这,傅知妤忍不住后怕,也不敢反驳太子的话,声如蚊蚋:“多谢皇兄。”
她脸色吓得都白了,傅绥之也不便再斥责,任由傅知妤讪讪地抽走手腕。
手心中忽然空落落的,傅绥之微微抿唇。
这只算作是一场小小的插曲,并未被四皇子放在心上,也没能注意到至此之后太子与小妹之间微妙的气氛。
菜式还未上齐,太子没动筷箸,旁人也不能先动。
宫人上前,帮傅知妤把衣袖用襻膊扎了起来,露出一截莹白小臂。
傅绥之淡淡扫了一眼。
珠环约素腕,这样纤柔的手臂,该配上精巧的臂钏才合宜。
最好是赤金打造,再嵌上各色宝石。
她在道观时夏天经常挽起衣袖贪一点凉风,到了禁内,哪怕屋里摆了冰也还留着这个习惯。母亲当然教过女子不能随意外露肌肤,但殿内两位皆是兄长,不算外人,也未有要避讳的意思。
傅绥之让人送一小份冰块来,四皇子不解其意:“是殿内不够凉快吗?”
待他看到太子的动作,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父皇总说我不如二哥心细。”
隔了两层布,冰块贴在额上时,也让傅知妤蹙起眉尖。
她接过布包,听见傅绥之开口问话:“皇后与你说了些什么,这样失态?”
傅知妤路上已经想好怎么说了,就说见到陛下太过激动忍不住想落泪之类的……没想到太子开门见山,完全没有给她编造谎话的机会。
四皇子见状打圆场:“你这么严肃作甚?她是你我的妹妹,又不是你平时审问的犯人,吓到人了怎么办?”
傅绥之瞥他一眼。
四皇子咂咂嘴,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好凶。
傅知妤回忆起在长生殿的场景,凭着记忆把皇后的话复述了一遍。
四皇子说道:“原来就因为这事,当初父皇要接你回来时候她就百般阻挠,还是二哥亲自去接了人,才把皇后那派的嘴给堵上了。”
傅知妤又忍不住偷偷看了眼太子。
难怪他亲自踏足那处小城镇。
“不是你的错,我会让人去料理的。”傅绥之执箸,“若是皇后再派人过来,你让人去东宫知会一声即可。”
宫人端上来樱桃煎,盛放在瓷白的碗盏中。
傅知妤盯着那份樱桃煎看得出神,脑中浮现出皇帝咳出血的一幕。
四皇子见她不动筷子,问道:“是不喜欢吃樱桃煎吗?妹妹要吃什么,让厨子重新做一份就是了。”
傅知妤摇了摇头,把看到皇帝吐血的一幕告诉他。
太子和四皇子的脸色微变。
四皇子往她那靠近些,几乎碰到了她衣裙边缘:“你再说一说,还看到了什么?”
“我也只是匆匆一瞥,看不真切。”傅知妤愈发谨慎,睁大杏眸,“四哥,是我说错话了吗?”
傅绥之一声“够了”,让四皇子越来越近的身形顿住。
“你平时用膳也这么多话吗?”傅绥之淡淡问他。
“我……”四皇子愣了愣,讷讷地端起碗坐回原位,“二哥教训的是。”
傅知妤借着饮茶时的动作,衣袖遮挡着的唇角微微上扬。
“陛下的病情迟迟不见好转,可能是旧伤所致。”
听到太子聊起正事,四皇子也一改方才眉飞色舞的表情,危襟正坐听他继续说下去。
“路上我便听说已致仕的蒋太医在京中开了个医馆,或许可以请他来禁内一探脉象。这么些年过去,禁内的医官们早已换过一批人,哪怕有从前的脉案在,也不如当时的旧人来得清楚。”
四皇子眼前一亮:“当真?”
“既然如此……二哥!让我去吧!”
傅绥之抬眼。
四皇子浑然不觉,还往他设得圈套里钻:“我去寻老太医!皇兄怎么不早说,只要能帮上忙,就是让我把天底下跑遍也行。”
傅绥之抿了口茶,欣然同意。
樱桃煎摆在面前,傅知妤一口都没动。
傅绥之目光从樱桃煎上扫过,让宫婢给她撤下去,四皇子不解其意,傅绥之解释道:“太过甜腻了,换一道清爽点的。”
吃饱喝足,太子留下仆从和四皇子商议,和傅知妤先行离开。
只有他们俩人,没有外人在,太子看起来放松许多,眸中也不全是冷凝寒意,稍稍透出些许兄长该有的和煦温情。
傅知妤还是忍不住问他:“为什么皇后要和我说那些话?”
傅绥之没有正面回答他:“阿妤见到皇后时候害怕吗?”
“有一点。”她想起皇后那张时刻在笑的脸,像木偶戏里浓妆艳抹又表情僵硬的偶人,她要是个五六岁的孩童,恐怕会吓得晚上做噩梦。
傅绥之抿唇:“皇后这样说话,是因为她害怕你。”
“怕我?”傅知妤诧异,“皇后是小君,整个禁内宫苑的事务都在她手下管,怎么会怕我?”
傅绥之神情淡然:“皇后膝下无子,手中权力虚无缥缈,不论谁继位她都只能做个名义上的太后,自然对任何人都心存忌惮。在她看来,你已经是东宫一派的人,”
傅知妤没想过原来禁内的风风雨雨,竟然是仅凭一面之缘就能引起的。她在殿外的时候还想着进去该摆什么表情,说话声量得不大不小,而对方已经将她视为敌人。
小女郎秀气的眉头拧起来,傅绥之轻哂:“有什么不好么?”
她脑中被各种没想过的事搅成浆糊样,“啊”了一声,茫然地抬头看他。
傅绥之颔首,示意她再往前方看。
不远处的匾额笼罩在清辉下,傅知妤小小地惊呼一声:“东宫?”
她的吃惊并不无道理。
回禁内至今,尚未明确地安排过给她的住处,然而偌大一个内宫总不会没有她住的地方,因此傅知妤并不担心这个问题。
只是没想过太子会把她带到东宫来。
“阿妤若是进去,可就坐实了东宫一派的名头。”傅绥之抛出选择。
他叫人提前安排了两处居所,如果她拒绝,也有另一处打扫完毕的空置殿宇。
月色下的小女郎肤色白的透明,纤长眼睫微微颤动。
傅绥之以为她要拒绝的时候,傅知妤仰起脸,眉眼弯弯,反问他:“不论发生什么,皇兄都会帮我的吧?”
凤目墨色清寒,对上小女郎澄澈明亮、带着几分希冀的眸子,傅绥之微微眯眼。
被她注视着的时候,他无波的眼眸终于如石子掷湖,泛起一圈涟漪。
只是短短一刹,太子便平定自己的心绪,淡然应下了对她的允诺。
哥哥的黑化进度【1%】:四皇子离妹妹太近了,好烦人哦,找个理由把他叉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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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释一哈相关剧情
①女主身份有疑云,男主已经注意到了
②现在还是纯纯兄妹情(男主是这么认为的),但是哥哥这么聪明很快就会意识到自己的感情变质了Qv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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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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