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那片海

杨斯明走后,所有人看付景之都没觉察出任何异样,但他沉静的可怕。

由于是在过年期间,杨斯明的事压着没办,初八送去殡仪馆,邀请的朋友都是比较熟识的,仪式过后。付景之眼睁睁看着杨斯明被送去火化,安静坐在椅子上等待。作为母亲的陈熙然一直在旁边哭,最笨的杨海荣这会儿能说会道了,不停安慰她。

骨灰盒送出来那一刻,陈熙然激动的扑上去抱着不撒手,付景之麻木的坐在椅子上,眼神死寂,神情充满悲哀与茫然。

许久后,陈熙然缓了过来,将骨灰盒放到付景之手中,哽咽道:“景之,你抱抱斯明吧。”

付景之吞了吞,伸出发麻的双手,稳稳接过冷冰的骨灰盒,一点点的收进怀中。红着眼低下头,将额头抵在骨灰盒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下葬日子定在隔天下午,三人回到家后,付景之抱着骨灰盒躺到床上,一声不吭宛如死人。

杨海荣安抚完陈熙然,又推开门进来看他,确定没事才合上门。

天将黑时,徐太衡来了,他见付景之状态非常低迷,打算接他回去住,明天下午直接送去墓园。可付景之并不想离开,放开骨灰盒,到客厅陪他们说了半小时的话,看着没啥大事。

晚饭是徐太衡从餐厅订的,送过来看着付景之吃了小半碗饭。他觉得付景之正常,又觉得他不正常,临走前跟他提了付知许,让他记得明天晚上去沈家接。

付景之非常淡的嗯了一声,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徐太衡心中不安。

早上7点,沈聿洐准时起床运动,8点下楼吃早餐。今天早上吃早餐前,先回房间照顾付知许起床,带他一起下楼。

自从杨斯明走后,付景之好像变了一个人,就连对付知许也不上心了。一家人死气沉沉,沈聿洐索性将付知许接回来住,付景之意外没有拒绝。

早餐吃到一半,付知许突然说想回家。

沈聿洐知道今天下午杨斯明下葬,以付知许与杨斯明之间的关系,必须回去送他一趟。

吃完饭,沈聿洐让家里的司机开车,送他们一大一小去付景之家。一上车,身上的手机就开始响,付知许念叨说是爸爸。

沈聿洐也以为是付景之,拿出手机见是徐太衡,心里咯噔了一下。

“是谁?”付知许期待的问。

“你徐爷爷。”沈聿洐回答了他,才接通电话,徐太衡浑厚低沉的嗓音略显着急的说:“景之不见了。”

沈聿洐心头一震,“不见了?”

“斯明爸妈一早起来没见到他,把家里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也没找着,手机关机了。”

沈聿洐担忧的看向身边的付知许,他曾以为只要付知许在,付景之一定会振作起来,原来他低估了付景之对杨斯明的感情,厚重到怕是能殉情的地步。

“爸爸,你为什么看着我?”付知许睁着已经有些深邃的眼问。

沈聿洐立即掉回头,徐太衡的声音依然在耳边回响:“他把斯明的骨灰也带走了。我已经安排人去找了。小洐,我知道你和景之的过去,凭你对他的了解,你认为他会去什么地方?”

一时半会儿沈聿洐想不到付景之带上杨斯明的骨灰会去什么地方,告诉徐太衡见了面再说。

半小时后,他带着付知许出现在付景之家,整个家里弥漫着浓郁的悲伤与阴郁,压的人心头发闷。

付知许一进门就要找付景之,他把每个房间都找了,甚至露台也看了,丝毫没有付景之的身影。他跑到陈熙然身边,问她爸爸去哪了,为什么不在家。

陈熙然酸楚的说:“爸爸陪你斯明爸爸出去散步了,很快就会回来。”

徐太衡忧心的看向沈聿洐,“小洐,你到底能不能想到景之会去哪?”

陈熙然与杨海荣齐齐看向他,目光中充满期盼与焦急。

从前沈聿洐自诩了解付景之,经过这么多年的时间,发生那么多事,他已经不了解付景之了。这时候,付景之会去哪,他猜不到。

付景之像是人间蒸发一般不见了,沈聿洐与徐太衡将能动用的力量都用上了,还是没有找到关于付景之的下落。

时间在焦急的等待中过去了四天,第五天下午2点,沈聿洐收到了关于付景之的消息。他正在暮海一家医院,据救援人陈述,他们在海边游玩时看到付景之抱着一样东西跳进了冰冷的海里。海很深,顷刻将他淹没。施救过程中,付景之一心求死,几次挣开了救援人的手,如不是突然晕过去意外已经发生了。

得知这一消息,沈聿洐悬着的心仿佛坠入冰窖。但眼下容不得他伤感,向徐太衡说了付景之的地址,立即订去暮海的机票。

晚上11点11分,沈聿洐、徐太衡一同抵达暮海,一小时后赶到医院见到了躺在雪白病床上的付景之。

他躺在苍白的灯光下,露在空气中的肌肤惨白如纸,毫无血色。双眼一片空白的睁着,和奄奄一息的人并无两样。

徐太衡走上去,看到如此了无生气的付景之,心疼的紧,抓住他冰凉的手紧紧握着,老泪在眼眶中打转,“景之,爸来了。”

沈聿洐眨了眨酸疼的眼,右手握成拳,左手死死扣住拐杖,极力压抑内心汹涌的痛意。他不禁懊悔当年没有好好珍惜,才让付景之和杨斯明有了相守的机会,否则,付景之如今倒也安然无恙。

双腿如灌了铅一样难以前行,却也慢吞吞走到病床前,眼神充满悲悯与悲哀俯视着付景之。

医生说付景之一心求死,身边不能缺了人,必须有人时刻守着,等他身体情况好转最好带去看心理医生疏导疏导。

徐太衡年老了,身体不如沈聿洐,沈聿洐便留下来守着。

半夜外面外万籁俱静,一场雪悄无声息洒落人间。

沈聿洐端坐在病床旁,眼睛一直盯着付景之。付景之看上去睡的非常不安,神情很痛苦,干到起皮的嘴唇微微张开发出低低的声音。为了听清楚他说了什么,沈聿洐站起身附耳上去,付景之似乎感应到身边有人,动了动手想抓住什么,嘴里吐出的音更准确,“斯明。”

沈聿洐微微一怔。

“别走。”

音落,沈聿洐感觉自己的手臂被一只手抓住了,手的主人好似抓到了救命稻草,越抓越紧,甚至用了双手。

沈聿洐没有挣开,反而将手放到几乎抱住他半个身体的付景之后肩,轻轻的抚摸,他知道付景之现在需要被安慰,半点不气恼被误认为杨斯明。他尽量温柔的说:“我在。我不会走,我就在这。”

近在迟尺的人深深皱着眉,难过到合着的双眼渗出了晶莹的小水珠,嘴里念着他极度渴望的人的名字。

沈聿洐从未像今晚在这样认为爱是无声的付出,是即便成为替身也毫无怨言的。

他不会再像从前那样霸道,让付景之忘掉杨斯明,他希望杨斯明没有死,陪付景之一年又一年,这样付景之就会一直幸福快乐下去。

然而风雪会停,黑夜会迎来黎明,希望一直是人心中最想要却得不到的。

付景之醒了,静静躺在床上,不说话,不喝水,更不接受任何治疗,他像是下了某种坚定的决心,一定要死掉。

沈聿洐没有办法,不忍心他继续折磨自己,问他去不去海边找杨斯明。

杨斯明的骨灰沉入了海,具体从那个位置坠下去的,只有付景之清楚。他没有死,一定会想把骨灰找回来。

果然付景之有了反应。

沈聿洐当即让人去买件厚的外套给付景之穿上,独自带着他去了海边。

一夜小雪,外面莹白一片,海上的山一夜之间覆盖了厚厚的雪,巍然而孤独的矗立于阴沉的天空下。

今天的风也很大,尤其是海风,吹的沈聿洐头疼。

他身边的付景之跟没事人一样,僵硬的走着。

到了海边一片沙滩上,付景之脱掉保暖的羽绒服,只穿着一身蓝白病号服,神色凄凄走向翻涌的海。披散的长发,与身上宽松的衣服被风吹起,在风中肆意翻滚。

沈聿洐太知道他想干什么了,可他是自私的,他不能让付景之随杨斯明而去。眼看着付景之走远,踉跄几步追上去,拉住他的手臂说:“你有没有想过,你死了,小书怎么办?”

付景之心如死灰道:“我把小书还给你了。”

沈聿洐说:“付景之,你听着,你活着,小书是你我之间的羁绊,我愿意爱他。可你要是死了,小书他什么也不是,我会把他还给林殊容,或者把他送去福利院。”

付景之并没因此对生有了留恋,他执着的望着随风泛起一层层浪的海,“随便吧。”

“随便?”沈聿洐想哭哭不得,想笑付景之笑不得,脸上神情十分复杂,“你忘了杨斯明走之前对你的交代了吗?他要你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还要你将小书抚养长大。你说你现在一心求死,你对得起杨斯明吗?知不知道,杨斯明生前最放下不下的就是你!他最大的心愿也是让你活着!”

付景之听烦了,猛地抽回手,对沈聿洐喊道:“你什么都不懂!你滚!”他用力将沈聿洐往回推,“滚!”

阴寒的风吹在赤·裸的脸上不过如此,都不及付景之的‘滚’更折磨沈聿洐。他稳住身体,痛彻心扉的将付景之抱进怀里,哽咽道:“我是不懂!可我懂杨斯明。”

付景之挣扎着,眼泪流的十分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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