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红棠与添兰被窦谦纳进了房中,第二日便到秋月院向林氏敬了茶,算是正式抬为妾了。
红棠升为红姨娘,而添兰则升为兰姨娘。
而今日亦是宁王率大军班师回朝的日子。
青松书院特放了一日假,京中各府姑娘公子们,早就忍不住去街道旁的酒楼里等候宁王归京。
窦明旖与柳悠悠此前约好,这日要在无花楼的包间里碰面。
早上窦明旖与老夫人道了别,便坐上了早已备好的马车。
白嬷嬷觉着窦明旖清早吃的不多,怕她饿着,让随窦明旖一同去的知秋在马车里备上了糕点与茶水。
窦明旖在车中温习着书本,是《礼记》的曲礼下篇。
马车稳稳的行走在小巷中,半路却突然停了下来,只听外头有一妇人焦急大喊道:“默哥儿,莫要乱跑!”
这一停叫窦明旖将书本放到一边,她掀起帘子。
“张生,这是出什么事儿了?”
车帘之外,站立着一头发乱糟糟的妇人,她的怀中抱着一孩童,两人身上皆粗布麻衣,可满脸污秽却像是叫花子一般。
张生掌着马,回道:“大小姐,是这孩子突然窜了出来,险些被马踩到。”
知秋已从车上蹦下去,指着那妇人,“你这做母亲的,也不知看紧些孩子,若不是张生反应快,我家大小姐可要受惊了。”
“知秋。”
窦明旖从车中走了出来,知秋扶着她下了车。
妇人一见车中是位貌美如花的小姐,气质如兰,不用想便知非寻常人家,一时间愣了半晌,等回过神来又赶紧带着小儿一同磕头,“民妇……民妇的小儿无意冲撞大小姐的马车,还请,还请大小姐恕罪。”
“无事。”窦明旖无心责怪,“快带着孩子起来,往后在路上走着,要多加小心,孩子被伤着了可就不好了。”
那妇人直点头,心底感激道:“民妇定会看着小儿,不叫他随处乱跑。”
听她说话带着地方口音,不像是京城中人,窦明旖便问了句:“大婶,你可是外地来的?”
那妇人吃了一惊,“是,民妇并非生自京城,而是青州中人,只是,只是……”
那双眼眸深处全然是绝望,后面的话更是说不出来。
如此蓬头垢面,看来是没有盘缠。
青州位于柳州那面,一介妇人偏带着孩童从青州奔波来至京城,又在此逗留。见她不肯说,窦明旖心想这事怕是她一闺中小姐帮不上忙的。
窦明旖好心提道:“今日是宁王殿下归京之日,届时众位大人皆会到场,孩子喜欢热闹,可以带他去街道旁看看。”
她言以至此,多的便不必多说了。
“多谢大小姐。”
话落果然见那妇人眼中多了抹期盼,可下一刻又消失了去。
她一小小草民,如何能到大人们跟前说上话。
这时那孩童伸出干巴巴的黑手想去抓窦明旖的衣摆,被妇人一手拍开制止道:“不可随意触碰大小姐。”
“娘,默儿有一日没吃了,默儿好饿。”孩童哭道。
窦明旖见那孩童瘦弱却双眼大而明亮,于心不忍,便喊了知秋,“你去将车中的糕点端来,给这孩子吃吧。”
知秋犹豫,“可是大小姐,那是……”
“叫你去,你还不快去。”
窦明旖瞪她。
知秋这才把糕点端来,盛到妇人与孩童面前,那小孩盯了片刻,生生咽下几口口水,问道:“大姐姐,默儿可以吃吗?”
“默儿乖,这些都是给你吃的。”
窦明旖又叫知秋将随身带着的帕子交给妇人,以便擦拭面上的污垢。
妇人感激涕零,不住作磕头,“大小姐真乃菩萨下凡,民妇……民妇没齿难忘。”
窦明旖没受她这一磕头,只踏着小凳子进了车厢,知秋回身又看了眼那妇人,忍不住上前往她手心里塞了五个铜板,之后才跟着一脚上了马车。
这一幕可看在了窦明旖眼里,她捧着书坐下唇角的笑意溢出。
“我们知秋很心善呢。”
这笑声直叫知秋一阵脸红,“奴婢是看在大小姐对那孩子几分怜爱的份上才给的。”
“好,好。”窦明旖也不拆穿她。
马车在无花楼门前停下。
窦明旖领着知秋走入正堂,店小二见到忙上前,问道:“不知这位小姐是否定了包厢呢?今日包间已无空位,小姐若是想进堂食,只得坐正堂了。”
“柳小姐可到了?”
“到了到了,您是柳小姐所说的窦大小姐吧,请随小的这边走。”
店小二领着窦明旖上了二楼,包厢内柳悠悠正坐在里面喝茶,见到窦明旖便笑道:“旖儿!”
“表姐,叫你久等了。”
窦明旖进了屋,在圆凳落座。
“本来我想叫我大哥二哥一起来的,结果他们早先应了楚公子,两人可都去了烟雨楼最好的包厢里呢。”柳悠悠一副蔫蔫然的模样。
要说这京城最繁华的中和街位置绝佳的便是烟雨楼了,可那酒楼价格昂贵,天字一号包厢即便有钱都不一定能坐进去。
“楚公子是当朝右相的嫡长孙吧,大表哥二表哥看来与此人关系好啊。”
“兴许吧。”
柳悠悠莫名提了劲,她稍拉开一点门缝,听下面堂内有人交谈,兴致勃勃道:“你可知我选这家无花楼的原因?其实是这无花楼有一说书先生,说的那叫一个有趣,他说书呐只能说,十分的回味无穷。”
窦明旖瞥去疑窦的目光:“你跑出府来听过?”
“才不是呢,这都是听我二哥说的,所以今天才来听听嘛。”
柳悠悠扁扁嘴,指了指下方,“你快来看,他出来了。”
窦明旖透过门缝一瞧,大堂内有一男子被一圈人围着,从这里只得看到一道侧脸,三十左右,面容清秀。
“今日便不接着上回开讲了,如今宁王爷东夷一战得胜,偕同世子一同回京,在下便来谈谈宁王爷之事。”
那说书先生声音敞亮通透,字正腔圆,他说道:“宁王爷此前与东夷交战五年,此次一战世子也曾参与其中,那可谓是……”
“即便那东夷蛮兵几次三番欲破了阚州,可有宁王爷镇守,无一不听其名便闻风丧胆。尤其是宁王爷素爱擒贼先擒王,不若对方首领领着多少兵力来,宁王眼中只先斩了头头为先。更有甚的,一次,宁王爷被东夷统领伤了左腿,兵力大残,宁王爷却毫不在意,单刀刺穿统领的胸膛,就着将他身体在头顶转了百八十圈,这可把东夷小兵们吓得屁滚尿流。”
接下来好大一通夸夸其谈,说的结束众人听的皆不过瘾,叫着要说书先生再来一段。
说书先生没作声,喝了口茶,继续道:“如此,我们便来说一说多年来最叫人忘不去的一战,邑衡门之战。”
“好,好!”
众人一片激动之色。
“却说当年我大胤王朝刚刚新起没几年,东面大夏次次在东邑与我国兵士发生摩擦,穷兵黩武,试图侵犯我大胤领土。”
说书先生摆了摆手,“那时宁王手上的鹰狮队还未雄起,只是一编普通的兵将,与大夏的精英军队当然比不得。”
柳悠悠闻言问道:“鹰狮队是什么?宁王培养的精锐部队?”
“是的。”
窦明旖微顿后颔首,就听说书先生解释道:“如今的鹰狮队乃大胤最强军队,统领大人所戴头盔上更是印有雄狮之首,老鹰之身。”
“且说当年与大夏交战时,场面尤其惨烈,我大胤死伤残多少烈士,那鲜血几近染红了整座东邑城。”
一说到此,堂内陷入死寂哀悼,唯有说书先生的声音响彻,“那时边关草粮不足,这没得吃的,怎么办呢?宁王爷下令,就食野草,摘野果吃!再不济就吃死尸的肉,喝鲜血解渴,王爷说不管如何,定要保大胤安宁。”
窦明旖与柳悠悠听的出神,这场面她们连想都不敢想,底下更是连片地抽气声不断传开。
“我在柳州待了这么多年,听祖父提起过上战场打仗,可从未遇过如此惨烈的战役。”
窦明旖喝了口茶,便听柳悠悠继续道:“我听说宁王爷这五年间因东夷日日侵扰,几乎没回过京城,而宁王妃的病重更是一日不如一日,宁王世子现下也身带顽疾,病不可医,真是天命之造化啊!”
宁王爷为大胤牺牲了多少,可他的妻子与唯一的儿子却重病缠绕,这到底是老天不公还是命运如此。
世事皆有天命所为,窦明旖感慨万分,“造化弄人啊。”
“经过几次交战,宁王爷是日日夜夜不曾合眼。于是那一战,被大夏精兵一路打到邑衡门。宁王无奈,只得带领余下的残兵躲进东邑城修养,可这一入城,宁王便病倒了,外头敌军重重包围,东邑城已如一座死城。”
说书先生一言难尽,“这可真是命运作弄人啊!”
众人跟着唏嘘,“之后呢?”
说书先生不语。
众人着急了。
“你快说啊!”
“宁王爷怎么了?”
窗外突然传来纷纷嘈杂之声,柳悠悠握着窦明旖的手紧了紧,她道:“莫非是宁王进城了?”
“宁王爷,宁王爷!”
“宁王殿下!”
窦明旖走去将窗子拉开,外头一阵齐声高呼,是来自街边百姓的呼喊。
“是宁王爷,太子殿下亲自去接驾了。”
宁王回京,皇上却安排太子殿下亲迎,可见宁王的地位该有多高。
窦明旖所见之处一面大大的红色帅旗飘过,骑马走在最前面的便是宁王,而太子齐恒就跟在他的身侧。
宁王留着不长的胡须,将遮盖了半张嘴唇,透过潦草的胡渣仍能瞧见他的丰神俊朗,那眉宇的不羁与宁王世子齐谨有些相似。
要说,宁王那双眼最为魄人,眼瞳之底渗透看穿人心的锋利。
窦明旖暗叹齐谨与宁王不愧是父子,两人的眼神如出一辙。
堂中的说书先生还在说着,“真是命运作弄人啊,正在大夏得意之时,无人所料之中,宁王世子率一万兵力智破大夏五万大军,与宁王爷城里城外里应外合,在邑衡门将大夏精兵一举歼灭!至此,大夏与大胤就此言和,宁王世子十四岁一战成名!”
他身边本来围着的人群,顷刻间全部涌到了门口,齐呼大喊道:“是宁王殿下!还有宁王世子殿下!”
“宁王殿下!”
“宁王世子殿下!”
柳悠悠指着一处,“宁王世子在后面!”
窦明旖看过去,呼吸一摒,心跳骤快。
跟在宁王之后,是一辆宁王府的马车。
车厢顶部落着的流苏,上头缀着泛着红光、蓝光、金光各色的宝石,万分华贵,串着珠宝的盖顶点缀出夺目的光来。
今日有风,不时吹起马车的帷幔,帷幔被幽幽吹起,那里头静坐着一道身影。
面色苍白无色,唇色浅淡,唯独那一双桃花眼,敛尽光华泱泱。
都道世间有女子如桃夭,其叶蓁蓁,可如今宁王世子这双眼,灼灼胜其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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