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明裕的这一句话,叫窦明旖更加坚信他已然知晓当年之事了,窦明裕之所以做出这种骇人世俗割袍断义的举动,就是不愿再认窦谦为父。
但窦明旖,他的妹妹还在窦家,他不得不回来。
窦明旖心疼哥哥。
“旖儿,你听我说。林氏没进府之前,他还算是疼爱我的,我记得那时候他会给我买吃的,虽说更多时候都是娘陪着我。直到后来林氏过府,他便再也没主动见过我了。连我平日功课做的如何,在夫子那学习怎样,他亦不曾过问。”
窦明裕趴着沉声道:“娘生下了你之后,林氏生下了窦明曦,有一回我看到你想要窦明曦的一支簪子,但她不肯给你,你哭闹了几声,结果他问也没问就打了你,那时候起我就特别厌恶他。”
这事窦明旖已记不清了,可只有五岁的窦明裕却牢牢记在了心里。
“娘护着你,被他大训了一顿,没过多久娘染了重病,撒下了你我。”
窦明裕回忆道:“为娘守灵的时候,他来看过几眼,我在心里想,我需要变得强大。而变强光靠纸笔是不够的,那样我怎么才能护得了你?你一无亲母,二父亲不疼,外祖父外祖母又奉圣旨离了京,这世上,你只剩下我这个哥哥了。”
窦明旖听得泪珠打转,还是执意问他,“可是,你为何不与我说一声便离开了?”
“旖儿,你先听我说完。”
窦明裕道:“娘去世后那几日,我仍然每日在夫子那听课,只不过多数时候我都在思索弃笔从武是否可行。那时我动了要离开窦府的念头,你知道的,若是我在窦府,他不会同意我从武,定然会压着我。我必须变得比他更强大,我才能护着你,因此我在想我以什么理由离开窦府。”
窦明旖定定看着他。
“后来事发突然,我自己也不曾预料会成这样。”
“发生了什么?”
“有一日,夫子叫我去文远阁取诗文,我晚了一个时辰,夫子人不在,我见那书桌上放着叠起来的几张纸,最上面的便是题目,什么‘以月为题’,我便将几张纸一同拿走了。”
窦明裕抬眼瞧了她一眼,有些事他也没打算瞒着自己的妹妹,他说:“出了文远阁,我驾马发现有人在后面追我,是生人。”
“你知道他们是在追你?”
窦明旖满心都是疑惑,问道:“他们为何要追你?”
“我到现在都不清楚。”
窦明裕摇摇头,又道:“我只是猜想,有一种可能,或许与我当时拿的纸有干系吧。”
“纸里有玄机?”
“纸里有黄金。”
“哥哥!”
窦明裕半开玩笑,惹得窦明旖有点恼,她说正事呢。
“逗你呢,小小年纪总像严肃正经的姑姑,可不好。”
“哥哥。”窦明旖无奈。
窦明裕笑了笑道:“我跑了几条街,那些人仍穷追不舍,而且全是黑衣人,手持刀剑,我便觉着不对劲了。此后我哪敢回府?直接去了邻城才将那些人甩开,看到纸上的名字,我知道我不能回京城了。我本想去柳州投靠外祖父,可那些人知道我是窦家大少爷,极有可能会去柳州找外祖父。”
窦明旖颔首,若是她也会当即想到窦明裕会去柳州。
“所以我绝不可去柳州自投罗网,我想到了我渴望弃笔从武,又想到宁王殿下刚奉命去阚州,于是决计去阚州入宁王麾下。”
窦明裕瞳光闪烁,“我从最低等的士兵,爬到了现在一个队的统领。”
这话窦明裕说的轻松,可窦明旖却是知道窦明裕从最底端到现在统领之位是有多不易,那都是她的哥哥以命相搏一步一步爬上来的。
窦明旖将手放到他手背上,不自觉吸了吸鼻子,软声道:“哥,还好你回来了。”
这时,知秋进了屋,说是将聂大夫已到,窦明旖忙起身将聂林逍请了进来。
聂林逍本以为知秋是为她家小姐请的大夫,来了之后才发现窦明旖完好如初的站在他面前,“窦大小姐,您这不是无病无伤吗?”
窦明旖一听便知道他这是误会,“不是我,是我的兄长受了伤,想请聂大夫看看。”
等聂林逍随她进了内室,这才看见受了重伤的窦明裕。
他的背部满是血痕,已看不出原本,还有干涸的血液凝成血痂与破开的衣服一起黏在背上,量聂林逍这个男子看了都觉着惨不忍睹。
“我要先把他的伤痕上药包扎,请窦大小姐出屋等候吧。”
作为大夫,他十分同情这位窦大少爷,但同时,他亦钦佩他,这血痕的痛楚得以多大的忍耐力才能这般平静。
“好,那有劳聂大夫了。”
聂林逍将知秋留下给自己打下手,而窦明旖则出了屋带上了门,背对着屋门站立思索着。
方才与窦明裕的一番交谈中,她得知自己哥哥并非有意不与家人通信,而是被逼迫的。
缘由极有可能是他带走的那几张纸,可是那纸究竟有什么秘密,会引来杀身之祸?
还有前世,窦明裕死于梅梧林,死在了魏王余孽的刀下,魏王余孽又为何要杀哥哥?
值得庆幸的是,窦明裕在宁王爷手下由普通小士兵走到了鹰狮队统领的地位,比起以前手无缚鸡之力的他,他已变得强大了。
日落之后,院中吹来的风略有些凉爽,倒是将窦明旖的头脑又拂得清醒了几分。
过了将近半个时辰,知秋推开门,“小姐,已经好了。”
“聂某已经将窦大少爷的伤口包扎好了,这几日要千万注意不能沾水,待过几日我再来给他拆布换药。”
聂林逍正在将染着血的碎布都清理到盆中,又净了遍手。
窦明裕感谢道:“麻烦聂大夫。”
窦明旖亦是笑道:“多谢聂大夫,知秋,你把聂大夫送回去吧。”
聂林逍扯了一个不太好看的笑。
今日一来,他觉着这窦府也是莫名。
他还是头回见着院中如此悲惨的嫡出小姐与少爷,时不时便被他人伤到,京中各家府内的庶子女也不见得会如此遭遇。
聂林逍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让知秋送走了聂林逍,窦明旖又坐下来,道出此前没问出口的话:“哥哥,你去了宁王殿下那,这八年来怎么不曾与我写信?你可知我在府中没有你的消息,还以为你,你真的……就算不是别的,报个平安也好啊。”
“旖儿,是我不对。”
窦明裕低头认错,“起初在宁王爷手下,频频上战场,寻不到空与你写信,后来,我便想以‘窦大少爷已死’,淡出他们的视线。”
“可是此前在白云寺旁的梅梧林里,你不是又遇到了黑衣人吗?”
窦明旖摇头不赞同道:“他们根本就是知道你还活着,而且藏到了宁王爷那儿。”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本以为他们已把我当作死了的。”
窦明裕皱起眉头,回想起在白云寺的一幕,他又道:“在回京路上,我想起那几日是娘的忌日,便与宁王爷说了一声去了白云寺,可有人在暗中朝我发了一箭,那箭上带着纸条,上头写着想与我谈谈八年前,在梅梧林一叙。”
窦明旖还未开口,就听窦明裕继续道:“可我还没等来那人,你便出现了,当然,还有宁王世子。我担心世子发现我的身份便想离开,结果不到一刻,伏击来了,而后我趁世子的侍卫没注意偷偷溜走。”
如此一来,事情的经过全都能接得上了,起因便是八年前在文远阁。
窦明旖一刹想到关键的一点,问道:“哥哥,你八年前是在哪个夫子下听课?”
“是名叫许海的许夫子。”
窦明旖印象中,青松书院教诗的夫子便是姓许名海。
“好了,我们不说这个了,这件事旖儿你无需多费心思,我自会想办法解决的。”
窦明裕本就是想变强大护着自己的妹妹,强大到她无需再为杂七杂八的事情烦恼。
窦明旖无奈,便应了他:“好,那你以后要多加当心,我怕那些人还会再来找你的。”
“嗯。”
窦明裕自己明白,又不忘嘱咐她道:“以后林氏与窦明曦你离远点,她们不安好心,你堤防些。”
窦明旖总觉得他是知道了什么,“哥哥,你是不是知道林氏做了什么事儿?”
她只知道南淮那回,窦明曦定是参与了其中。
尤其是林氏,自己娘去世那时,真寻不到痕迹指认她有罪。
“并不是。”
窦明裕暗自摇了摇头,他有点沉默,“我只知道当年娘病重的时候,林氏曾来看过她一次,而后没两日娘便病发作逝去了,当然我怀疑归怀疑,却找不出作证来。”
“这件事八字没见一撇,我们暗地里自己查吧。”
“当年林氏以翠竹院的丫鬟们照顾主子不周为由,把她们全部都发卖了,跟在娘身边的两个丫鬟和奶嬷嬷更是被打死,这如何查?”
窦明裕喃喃,他脑中闪过一道身影,忙激动地抓住窦明旖的手腕道:“旖儿,还有一人,翠竹院的管事嬷嬷章嬷嬷,原名章秋。我记得当年她只打了三十大板便被放出府的,她应该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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