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后窦明旖在楚府受了惊,又在回京路途遭遇马车坠毁,一回京城窦家,她当晚就发了高热。
她所要面对的人、事,太多的情绪,悲伤、痛苦、怀念、恨意一时之间压垮了窦明旖。
她梦见前世死后游魂被困在宫里,飘荡了数日,满心麻木之际,窦明旖却见到齐谨领着官兵杀进了宫城。
他造反了。
许多事窦明旖烧糊涂了,记忆模糊不清,她高烧不断,嘴里更是“娘,娘”地喊着胡话。
守在她床边的白嬷嬷心底可心疼了,暗地里没少抹眼泪。
在窦明旖的梦里,姑姑的指尖拂过她的肌肤,她想喊却喊不出来。
她看见姑姑握着那张圣旨,上面的每一个字每一笔如刀片割在身上无比刺痛。
“窦才人接旨……”
她心里一惊,一刹那从梦里醒来,睁眼侧头瞥见脚边摆着的一扇屏风,水仙从底部长开半开半苞。
这扇屏风是娘柳氏亲手绣的,她儿时便很喜欢,屏风旁是一方几案,屋里还有一八仙桌,和几把方凳,都是看似精致却不金贵的类型。
柳氏在府内最不受宠,虽是正房却不得父亲的心,于是搬到了窦府最偏僻的翠竹院。
直到柳氏死后,窦明旖便从原来的院子搬到了这里。
这是翠竹院。
窦明旖舒缓地呼出一口热气,身体一阵阵疲惫传来,禁不住合起了眼睑。
因知英一回府便受到了处罚,被贬成三等丫鬟扫偏房的屋子去了。
本来窦明旖该提个人来替知英,却偏偏这时候病倒,知秋想不出办法只好与白嬷嬷轮流守夜照看她。
知秋守在她床边,正巧白嬷嬷把换洗的水端了进来,她出了内室,把已经生热的帕子又在水中洗了又拧干,这才又回了内室。
出来的时候白嬷嬷轻声问道:“小姐醒了吗?”
“睡得正香呢。”
知秋摇摇头道:“嬷嬷,小姐的脸还在发烫,昨儿不是喂了药吗?这样下去也不是个法子啊。”
见白嬷嬷一副沉默的样子,知秋着急得又叫了一声:“嬷嬷!”
白嬷嬷扯过她,将她带出屋外又轻手关上门,这才皱眉训道:“好了好了,你小心声点儿,莫不是想吵醒小姐?”
知秋老实道歉,“我……我是心急了。”
白嬷嬷沉吟道:“方才我已唤了紫珊去寻府医了,等府医来了再给小姐看看,兴许再吃几记药便能好了。”
知秋这才舒展开皱起的眉头,咬唇点了点头。
窦明旖住着最为偏僻的翠竹院,穿的用的同为嫡女的窦明曦若有一份,那么她绝对也有一份,只是其中的真真假假谁知道呢。
林氏给她配的丫鬟倒是齐全,一个都没少她的。这些丫鬟明面是窦明旖的丫鬟,暗地里却没几个真的关系这位窦家大小姐的生死。
未过一刻,去寻府医的紫珊便小跑着回来了,白嬷嬷只见她一人,却未见着府医的影子,不满道:“紫珊,叫你请的府医呢?”
紫珊回道:“府医不在府上!嬷嬷,还有事儿吗?”
白嬷嬷没想到这紫珊竟然如此脾气,看她要走,心里来气厉声道:“慢着!你出府一趟去寻离府最近的医馆,去请位大夫来。”
“我不去。”
紫珊一口拒绝,抬脚便想离开。
“紫珊,你真以为你还是秋月院的!”知秋气急了冷着脸指着她开骂,“你别忘了你是在翠竹院,你不过一个二等丫鬟,摆着一副主子的样子给谁看呢!”
知秋这话直戳紫珊心窝,她冷哼,“夫人迟早会招我回去的。”
“你!”
紫珊傲道:“我如何?”
知秋恨不得冲上前撕烂紫珊那张嘴。
她真是气到了,小姐刚一病,这人立刻便露出这么丑陋的嘴脸,简直太让人作恶。
白嬷嬷拦下知秋,放紫珊离开,她吩咐,“知秋,我出府一趟去寻大夫,你要好好照顾小姐,忙不过来便唤玉珍来。”
“嬷嬷你放心。”
知秋可不敢唤玉珍来帮忙,谁知道是不是又是一只养不熟的白眼狼呢!
见白嬷嬷出了院子,知秋回了内室,守在窦明旖的床前。
床上躺着的窦明旖微微睁开眼睛,她的头晕沉沉的,眼前一片模糊,可她的意识却全然清醒。
方才外头紫珊与知秋的一番对话,她躺在屋里头听得清清楚楚。
不光是所谓的父亲、继母、继妹不亲不善,甚至她翠竹院的下人们衷心的都不是她这个主子了吗?
白嬷嬷从偏门出了府,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她引着大夫进了翠竹院,到了屋外。
“还劳烦郎中先生在门口稍等片刻,待我家小姐起来。”
还没进屋,白嬷嬷略歉意,聂林逍摆手一笑,目光落到这翠竹院中,并不在意。
内室守着的知秋一听白嬷嬷回来了,轻声唤醒窦明旖,服侍她起身穿戴好衣裳,又梳了一个简便的发髻,这才搀扶着她坐到屋里的方凳上。
“小姐,你可是清醒了?”
白嬷嬷在外头询问道,听窦明旖应了一声,又道:“奴婢寻了一位郎中来给小姐瞧瞧,奴婢现在去请他进来。”
“郎中先生,这厢请。”白嬷嬷转身开了屋门,对屋外人比了个“请”的手势。
知秋一侧头,便见一名男子抬脚进屋,唇角浅笑和风飒飒,神色温雅带着暖意,没想到这位郎中先生竟如此年轻。
“在下聂林逍,见过窦大小姐。”
聂林逍在窦明旖对面坐下,白嬷嬷道:“这位郎中先生是东三街上那家聂氏医馆的大夫,人称小聂大夫,年纪轻轻但医术高明的很呢!”
“抬举了,聂某的医术不过略有小成,倒不至于高明一说。”
聂林逍从随身的药包里拿出一方帕子,示意窦明旖把手腕搁在上面。
知秋见此,从旁拿起一块帕子搁在窦明旖手腕上,聂林逍三指探着她的脉搏。
期间,窦明旖“咳咳”了两声,知秋又进屋给她加了一件青色印花外衫,怕她受了冷。
白嬷嬷见聂林逍皱起了眉头,心底的担忧不觉提了起来。
窦明旖终于开口,她的声音因咳嗽而十分沙哑,“聂大夫,可是有不妥?”
“小姐这热病按理应该好了,便算不是痊愈,也该是好了大半。”聂林逍放下了她的袖子,恢复了一贯的笑容,“但眼下看来,病气却没怎么好转,此前可是有人看过?”
知秋回道:“昨日子时府医曾来看过一次,开了药方,奴婢与白嬷嬷侍候小姐服了药。”
“那药方呢?”
聂林逍问道:“可否拿来给聂某看看?”
知秋进屋拿了一张纸出来递给了他,聂林逍过了一遍,没发现任何不妥,“这药方无碍,那只会是药有误,你们侍候小姐的药碗在哪?”
好在翠竹院离着大厨房太远,白嬷嬷怕来回跑耽搁照顾窦明旖,便把碗暂且留在了偏房内,她听聂林逍说要看药碗,立马就取来药碗放在他面前。
“就是这个了。”
聂林逍先是闻了闻,又伸出手指在碗壁摸了一圈,放进嘴里尝了下,过了半晌开口冷声问:“你们是哪里抓的药?多了一味别的药你们也胆敢煎给你们小姐喝,简直是胡闹!”
这一下可把白嬷嬷和知秋吓坏了,两个人齐齐跪在了窦明旖面前,知秋差点哭了出声:“小姐,小姐……对不起,奴婢该死。奴婢熬药时离开了片刻,不知道这药有问题,差点害死了小姐,奴婢有罪,请小姐责罚。”
“你们先起来吧,此事还要再查。”窦明旖不怀疑知秋对自己的忠心,她抬手“咳咳”,又扭头问聂林逍,“聂大夫,您能把话说的更清楚一些吗?”
聂林逍对上窦明旖的眼睛,这才发现这位窦大小姐虽是脸涨红着一片,眼里却未露出半点病态,似乎并不畏惧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
“这里面煎熬的其他药材与药方全都可对上,唯独多了一样,药效变了。”
聂林逍扫了一眼白嬷嬷和知秋,说道:“小姐热病不好正是因着这,而若是服的多了体质会越来越差。不过好在小姐并没多服,一回的话停了便能慢慢调理回来的。”
窦明旖心下暗沉。
她在想究竟会是谁做这样的事情,林氏吗?
白嬷嬷为窦明旖不会有大碍松了一口气,但是一想有人陷害自家小姐,心里头又是一紧,她忙道:“还请问聂大夫高见。”
聂林逍道:“聂某再为你们小姐写一副新药方,你们可要小心抓药。”
“白嬷嬷,你替我送送聂大夫,顺便把诊金交给他。”
窦明旖起身,通红的脸上绽放一抹笑,“聂大夫,此次多谢。”
“窦小姐客气了。”
聂林逍没叫白嬷嬷多送,自己独自从偏门便离开了。
这面大夫前脚刚走,他来过翠竹院这事便传到了秋月院里。
大房夫人林氏正悠闲地靠在贵妃塌上撑着脑袋小憩,她指上的蔻丹在白嫩的脸上划过,朱红色衬得她分外妖艳,她的大丫鬟添香弯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你是说大小姐服的药里被添了一味别的?”林氏顷刻睁开了双眼,眼底流露出一抹深意。
添香点头,“是紫珊偷听到的,刚传来的口信。”
林氏从榻上下来,添兰进屋与添香一同整理好她的衣裳,她抬手轻拂了下因小憩而略歪斜的红翡滴珠金步摇便出了屋。
“去翠竹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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