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李长昭叫他不必担忧，可第二天他还是试探性地问了问，姜元回答的倒是滴水不漏。
大抵是昨天逛的久累着了，寺庙僧人做功课又起得早，陆元清瞧着他有些疲惫，便带着他到戏园子放松。
他中午出门时李长昭紧紧贴着，跟个尾巴一样，一被拒绝便抿着唇不说话，活像被自己欺负了一样。
不是陆元清不愿意带他，实在是话本里说了，李长昭登基为帝后大兴土木，扩建寺庙，百姓哀声怨道。
虽然这是肃王看到的，但是他不得不防，万一那庙里有什么咒术，李长昭只有一靠近便给他下了降头，那时候他到哪哭去。
陆元清坐在戏园子里，单手撑着下巴，台上的乐伎提着木偶灵活反转，耳边是咿咿呀呀的声音，这出戏他少说也听过三五回，脑子里早已放空。
忽然，他反应过来，卫地哪来的寺庙，那李长昭从哪接触到这些的？
他目光炯炯地看着矮几另一边的姜元，让沉迷与傀儡戏的姜元突然有些不自在起来。
他摸了摸鼻梁，温声问：“怎么了？”
“你觉得无漏寺那些师傅所言教义如何？”陆元清刚刚想了半天，觉得话本来的李长昭唯一能接触到寺庙的就是他这所谓军师了，不会是他传的教吧。
“这……都是劝人向善，自然是好的。”
“那你可信？可会劝他人信教？”陆元清有些急迫。
“？？”
姜元不懂他为何有此一问，只道：“爷爷如今修身养性，我陪他罢了，其实对此道并无过多了解，要传教自然是那些大师更合适。”
陆元清放下心了，咧嘴冲他笑道：“那就行看戏，看戏。”
还好还好，若姜元真是个隐患他还得想法子将两人隔开呢。
戏唱到一半，戏园子在突然吵闹起来。不消片刻，管事进来向陆元清俯身行礼道：“有位贵客想一块进来听戏，让小的来请示三少爷。”
今日这场子安阳侯府家的小少爷包了，按理来说他们是不能打扰的，可外面那人身份尊贵，管事也实在没有法子。
陆元清漫不经心地将甜瓜子皮丢在桌上，抬眼问道：“谁啊？”
“是……肃王爷。”
陆元清冷哼一声，“少爷我听戏不喜欢外人打扰你是知道的。”
管事苦着一张脸，一脸为难。他哪里知道啊，这少爷以往来都没讲究什么排场，他还以为是个好说话的主。
“可……可外面那位说跟您说了必会同意的。”
陆元清看了眼一旁的姜元，不知道肃王是冲他两谁来的，拒绝道：“那你便出去禀告说这个场子少爷我包了一整天，任何人不能打扰。”
管事冷汗都下来了，外面那位可是当朝王爷，他哪敢这么说话。
姜元探究地看了看两人，善解人意道：“我无所谓的，我不在意人多。”
管事感激地看了眼姜元，结果陆元清并未松口。
这么一个插曲更影响了陆元清的心情，他跟姜元说着下一曲的内容，烦躁不安都写在了脸上。
姜元抿了一口茶，抬眼看到那管事又一脸愁容的走进来，便劝到：“这戏也听累了，京中可还有别的玩乐？不如我们出去走走？”
陆元清点头起身拍了拍衣摆，对着还未说话的管事道：“算了，不必再说了，我们给你的贵客腾位置。”
管事一下便慌了，生怕得罪了这老主顾，连忙道歉。
陆元清摆摆手：“行了行了，怎么还这么啰嗦。下次排点新戏，来来回回都听腻了。”
管事连连点头道，“新本子已经在排了，保准不让少爷失望。”
往出走着，姜元轻笑着摇头，分明是好心不愿与人为难，还偏装出一副娇纵少爷样，与传闻倒是不大一样。
李玄风听闻陆元清在这戏园子，本想直接进去偶遇，却被栏在外面，说今日贵客包场，不再接客。
本想直接闯进去，又怕唐突美人，只好表明身份，他自信地等在外面，又一次被拒绝，已经有些不耐烦。
如今看心中之人缓缓出现在眼前，顿时心中拨云见日。
待到看见陆元清身后之人时，他双眼微缩，他们怎么认识？
陆元清本来是打算装作没看见目不斜视地走过去的。可偏偏姜元凑过去行礼，他只好跟上。
“王爷您去看戏，我们就不打扰您的雅兴了。我们先走了。”陆元清皮笑肉不笑的告辞。
李玄风连忙拦在他身前，“元清，该说打扰的是我才对。不若我们一起吧？”
“王爷自去欣赏便是，不必在意我们。”陆元清连连拒绝。
“本王原本也只是想跟你看戏。”肃王突然低沉的语气让陆元清起了鸡皮疙瘩。什么情况，这狗王爷怎么突然攻击性这么强？
“我们还有事，就不叨扰王爷了。”
“元清去哪，本王陪你一块。”
啧，好烦。陆元清突然灵光一闪，“姜爷爷也该醒了，这旁边有家好吃的凉糕铺子，不去我们给他送些？”
李玄风背着手道：“许久未见隐山侯，本王也该去拜访一下的。”
姜元挑了挑眉，没有拒绝。
元满驾着安阳侯府的马车一直候在坊外，此时前方停着一个更为气派华丽的马车，上方绘着肃王府的标志。
李玄风邀请两人同坐，姜元直言不合规矩。最终三人硬生生挤进了安阳侯府的马车。
三人一人一边谁也不挨着谁。肃王坐在陆元清的对面，双目炽热。
看看看，看你个头，待会儿就让神仙收了你这妖孽！
车厢气氛尴尬，姜元左右看看，自觉地将话题拉向自己。
李玄风探究地看着眼前这个人，其实前世他并未见过此人，可那个他曾经从未放在眼里的好侄子，就靠着这这么一个人就能与他为敌，甚至再最后关头赢过他吗？
李玄风心中的暴虐因子不断疯长，整个人都快被仇恨吞噬，知道看到眼前之人才冷静下来。
三人一块进了无漏寺，看着高大的佛像。陆元清心里念叨着，佛祖呀佛祖，我可掏了不少钱，是不是该干活了。
可惜佛祖没听到他的祈愿，肃王完好无损地进了后院，神情自若的与姜老爷子聊天。
陆元清失望地摇了摇头，在心里感慨自己一定是跟李长昭这傻憨憨待久了才会信这个。
肃王不知安了什么心思，盛情邀请姜老爷子去他宅邸住。
姜老爷子摆手拒绝，“年纪大了，爱清净，此次进京特意寻了这里，与旁人都没说。只等千秋节过了便回去。”
隐山侯德高望重，居功甚伟，子孙却没有入朝为官。此番进京定是受了君王召见，如今不想被人打扰蜗居在这小寺庙里，李玄风也不好多说什么。
虽不知为何与前世不一样，他也只当是自己重生后引起的连环反应。
他面色真诚道：“您也是看着我长大的长辈，如今父皇仙去，我见您身子这般硬朗便觉得欣慰。在京中若有什么不便之处就差人来肃王府寻我。”
姜老爷子微笑应下，肃王又说起他与姜元今日一见如故，往后也可多些来往。
姜老爷子笑着拍了拍肃王的手道：“我这孙子性子古板，刚好陆家这皮小子带着改改性子，就不劳烦王爷了。”
陆元清听了嘿嘿一笑，内心默默反驳，古板？他可没看出来，健谈的很呢。而且听他说自己四处游历，见过不少山川美景，可比自己这蜗居京城的小少爷潇洒多了。
日落西山，又跟着蹭了一顿毫无油水的素斋，席间肃王不像陆元清那般挑拣，反倒流露出一副哀民生之多艰的态度。
陆元清撇撇嘴，装模作样。他悄悄捂嘴对一旁的姜元小声嘀咕：“赶明儿带你吃好吃的。”
临走前，姜老爷子突然对肃王说了句：“人有时候莫要太过执念。”
李玄风沉默半晌，点头称是。
陆元清挠了挠头，感慨不愧是智冠三军，怕不是能看出来肃王要造反？
他快步往出走，远离这晦气玩意。
姜元扶着姜百泉回了客堂，疑惑问道：“爷爷，您为何突然对肃王说那些话？”
姜百泉轻咳一声，叹息道：“立国不足三十年，如今外戚专政，藩王环伺，这天下，经不起折腾啊。”
“那您是觉得，天下将乱于肃王，所以才劝告他退一步？”
姜百泉摇了摇头：“上者不立，下者难行。归根结底，还得看天意如何。”
“那我们……”
姜百泉安抚道：“再等等吧。”
陆元清刚出庙门，便看到李长昭斜倚在马车车架上，不知从哪薅来几根干草在逗自己的马玩。
看见陆元清出来，他眼神闪了闪，快步贴了上去。
陆元清先是一喜，继而怒瞪着他质问：“你怎么来了？”
李长昭往他身边凑了凑，“接你回家。”
“我是问这个吗？不是说了不让你来，又不听话！”
李长昭沉默片刻，道：“我听话了，没进去。”
陆元清气笑了，确实，距离无漏寺大门还有十多尺呢。
卫地真不是个好地方，好好的兄弟狗腿子，从前唯他马首是瞻，过去几年变得阳奉阴违起来了。
“元清，左右无事我们一道回吧。”阎王施咒般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李长昭闪身挡在陆元清身前。
之前他还不明白他这八皇叔为何用缠着阿清，误以为个安阳侯有什么关系。如今全是看明白了，他竟然也对阿清存着那种龌龊心思。
如此更不能让他接近阿清。
李长昭向李玄风行了一礼道：“侯爷命我尽快带少爷回去，王爷，我们先告辞了。”
说罢，搂着顾元清的腰身一跃上马，共乘一骑，飞奔而去。
留下元满站在马车旁与肃王的下人面面相觑。
片刻，元满问道：“那王爷，您还坐吗？”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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