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我的记忆力仅限于普通人的范畴,那么我的竹马君大概是天花板级别。
我并没有夸大其词。
人的大脑记忆宫殿极其宽广宏伟,但五条家的六眼神子小小年纪就已经会被塞不下的信息困扰。
*
常年在咒术界混迹的人,并不惧怕肉.体.的伤害,哪怕只剩最后一口气,总有神奇的咒具或者会反转术式的咒术师让他们转危为安。
超越于普通人的咒术师,却和普通人一样,无法忍受精神上的疼痛。
用更加符合咒术界的语言来说,肉.体.强悍的咒术师们,拥有着与普通人无异的灵魂,甚至更容易被摧毁。
他们流淌于四肢百骸的咒力,源于内心的负面情绪,越是强大的咒术师,从另一方面来说,越是疯狂。
见惯了更为惨无人道的死亡,眼睛会麻木,灵魂却被扭曲,最终只会染上绝望与懊悔,在黑暗中消散。
“那是普通的咒术师呐,老头子。”一头雪白的蓬松发丝反着光,像是晴天云雾消弭,露出的富士山顶上一点新雪。
盘腿坐在榻榻米上的少年修长的手指不耐烦轻敲桌面,挺直的脊背彰显着千年世家的风仪。
“老子可是最强。”嘴上说的话却毫不客气。
但谁会责怪他呢。
御三家唯一继承了传承术式的少年,本来就该是最肆意的年纪。
但因为咒术师的数量太少,所以就算是五条家的神子大人、五条家未来家主,也不得不以应该在教室里读书的年纪,过早地承担了不该是他的责任。
“那也不是你祓除诅咒不放帐的理由!”五条家的现任家主花白的胡子气的抖动。
这孩子,他既有利用,也有愧疚。
“哈,那种东西,老子一秒就能解决,放帐也太浪费时间了。”
“老子赶着去买生毛豆奶油喜久福呐。”骄傲的少年神子拉下为他的“六眼”特别定制的墨镜。
圆圆的镜片之下,是璀璨的苍天之瞳。
比广袤遥远无际的天空更深邃,比浩渺神秘无边的海洋更剔透。
即使是常年对着这双眼睛的家主也不由得微微窒息。
比美丽更能震慑他的,是与生俱来的力量。
*
力量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比之更可怕的是权力,我的竹马悟君两者兼具。
不过这与我无关,咒术界、咒术师、五条家。
五条家有很多的五条君,很多的五条大人,但不存在“悟大人”,有的只是尊贵的“神子大人”。
悟。
我拆开他隔三差五派人送来的伴手礼。
仙台名产,是我之前送给他的那家,味道我差不多忘了,印象最深的是要排很久的队。
因为是限量版,所以排在后面的几乎是不可能再买到的,但人总会有这样的想法——万一呢。
绵密细腻的奶油和生毛豆磨碎后仅存的一点颗粒感混合在一起,是很特别的风味。
不是很甜,按理来说根本不是悟喜欢的口味,但人是最为善变的生物,有着莫名奇怪的例外。
“什么啊,我也不是一开始就喜欢甜的东西的啊。”当我只是偶然在信中提及,却收到了对方这样的回复。
是的,因为力量远超身体能够承受的阈值,为了能够尽量控制自己,需要消耗大量的能量。
我说过的吧。
我的记性只是普通人的范畴,与悟认识的这九年里,我已经模糊了时间。
话说我送他的毛豆奶油喜久福当时到底是投其所好,还是他以此探索的契机呢。
*
“因为是遥送的,所以才喜欢。”
这样的话当然不是五条悟的风格,小的时候故作成熟,因为想要尽量挽回初次见面晕过去失掉的面子。
逐渐长大之后,反而更加说不出口。并不是因为害羞这样普通又常见的理由,而是更为复杂的、用言语无法传达的心情。
咒术师数量稀少,这是咒术界的共识。究其原因,不仅是因为有天赋的人太少,更多因为死掉的太多。
不是寿终正寝,甚至不是尸身完好,咒术师短暂的生命转瞬即逝,他们不存在毫无悔意的死亡。
时间对他们最为宝贵,所以——
“爱人要趁早啊,神子大人。”
五条家来往的教师很多,因为身份能力的特殊性,五条悟自小就没有接受过普通学校的教育,而是专门的家庭教师进行专门授课。
心在一瞬间被击中,黏稠的思绪甚至让在训练中纹丝不乱的“六眼”开始眩晕。
他并不是无知无觉的小孩子,身为御三家之一的未来继承人,五条悟对御三家的腐朽已经有所耳闻。
虽然在表面上,五条家确实比看不起女人的禅院家好一点,禅院家又比还存在着妾室的加茂家再好一点。
但是无论内里如何争斗,同时他们又休戚与共。维持御三家的地位、攫取更多的利益,是他们共同的目标。
他本来是很排斥的。
“哈,这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有未婚妻这种东西,老子不需要。”
如果是现在的五条悟大概会这么说。
但那个年幼的、不知道什么是爱人、还不懂怎么爱人的五条悟面颊浮出淡淡的血色。
像冰天雪地里开出的一朵粉嫩又脆弱的花。
*
我自认为我的好奇心不重,本该把海边那个黑发男人丢在脑后,但一丝奇异的感觉促使着我想要弄清楚。
想知道的心情最终占了上风,我抱着一种“不知道就算了、知道是最好”的心态在最近一封给悟的信中写下了这件事。
“因为悟的记性最好,所以很想来问一问。”
“悟认识什么嘴角有疤的人么?”
我喜欢写信,原因之一是就算是通过电话,言灵也会起效,区别大概是指向性没有那么明确。
言语是会伤人的东西,因为是不费力气的事,心中所念,就能传达出声音。
心绪过于繁杂和激烈的时候,口中的话不经过大脑思考就冒出。
但,落在纸上的话,会完全不一样。
这个字这样写是对的吗,这个词用在这里合适吗,这件事真的要郑重其事写下来吗?
信,从很久很久之前,就是承载思念和重要事务的媒介。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我大概也是想与友人面对面聊天,但是正像悟一样,我的力量更加不好控制。
所以,与悟的见面,是我为数不多与同龄人相处的机会。
因为还算愉快,所以沉浸在这种乐趣的我,并没有意识到属于大人的引诱。
一旦踏入咒术界,是很难离开的。
咒术师们祓除咒灵的时候,会布下名为“帐”的结界,用以阻隔普通人的视线。
人是脆弱的生物,他们以常识构建自己的世界,所以为了保护他们这样脆弱的世界、虚幻的幸福,是不能将普通人常识以外的东西暴露出来的。
出云是神国的中心,高天原上的神明是不能插手妖怪的事的。
所以以这样的规则来判断,出云是不该踏入咒术界的。
毕竟御三家之首的五条家,是日本怨灵的后代,追溯到千年前,怎么看也是安倍晴明这种阴阳师需要接手的事。
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怨灵的后代,变成了咒术师。
*
禅院家有一个和我们差不多大的孩子,叫做禅院直哉,据说是没有继承禅院家的祖传术式,但和悟出生之前一样,十种影法术也几百年没有出现过了。
“这孩子继承了父亲的术式。”有着淡淡的遗憾,但是总体也能听出炫耀和赞扬的语气。
五条家开了头,就像是发射了第一枚信号,所以禅院、加茂便都迫不及待起来。
“我又不会像那个没用的六眼一样虚弱的头痛,不需要你这女人。”
穿着黑色羽织的黑发少年,露出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恶毒。
虽然很不想承认,我当时与温室的花朵无异,接触外界的空气可能对我都是一种伤害。
因为气温的变化,说不定我会就此感冒什么的。所以理所当然的,我被他骇人的神情吓了一跳。
同样是千年传承的家族,面前跪坐的少年容貌昳丽,柔软的黑发乖巧的贴合在颊面,不耐烦的神情破坏了这份静谧的美丽,却让他上挑的眉眼飞扬。
是和悟完全不一样的存在。
我像在做什么研究似的,仔细比较着两人的异同。
最明显的大概就是他的眼睛,日光般璀璨的金色,是这个会客厅里最明亮的色彩。
像追逐着太阳的、生机勃勃的金色向日葵,是我只在书中见过的花。
我很羡慕这样健康的身体,所以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与我对坐的少年察觉到我的目光,又恶狠狠的瞪了我一眼,但我已经逐渐习惯他的色厉内荏。
因为,从进门到现在,他的耳垂还是鲜红的滴血似的。
*
爱。
是什么。
五条悟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他的六眼只负责接受信息,并不是过目不忘。
大概也是在某个咒灵手下丧生了吧。
说不定还是他的出生带来的。
咒术界有古怪的结界,能够维持咒灵和咒术师的平衡,五条悟的六眼诞生,短暂的打破了这个几百年没有变动过的天平。
诅咒也随之增强了。
在战场中死亡。
咒术师的命运不外如是。
与咒术界缠绕的更加紧密,就愈发不能自欺欺人。
他能大言不惭说着自己是最强,却无法保证自己不会重蹈覆辙。
即使不会死亡,但每时每刻都会陷入死亡的威胁,如果是咒术师的话当然能够理解。
在死亡之前,在一起就好了,疯狂的咒术师只会不顾一切抓住能够让自己幸福的事物。
在彻底跌入黑暗之前,要紧紧握住恋人的手。
但不能这样做。
五条悟从很久之前就知道。
源源不断散逸的纯白的光点,不同于咒术师流淌在血液中的黑色的咒力,萦绕在她的周围。
是能够让咒术师感到心绪宁静的气息。
比能够疗愈身体创伤的反转术式还要更宝贵、更珍稀的存在。
恐怕越是强大的咒术师就越不能控制自己被吸引,黑暗泥沼中出现的纯白羽翼,只会有两个结局。
要么伸出手去拯救深陷泥潭无法逃脱的失足者,要么被魔鬼死死缠住共同沉沦。
“老子赶着回信,先走了。”身量颀长的少年不在意摆摆手,连敷衍的笑意都吝啬给出。
纤长浓密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光下显得透明澄澈的眼睛。
很可惜,他说过的吧,咒术师都是疯子,只会把遥拉下水啊。
咒术界需要我的力量?
才不是。
他只是想要用自己的力量获取足够的权力,直到这个腐烂的、令人厌恶的咒术界灭亡。
绝不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她。
包括五条悟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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