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柳莲二也无法得知。
他是很矛盾的人，明明相信任何东西都能用数据来解释，却依然爱着那些诉说着月色与雪色的纯文学作品。
冷峻的理性塑造了他浅淡如风的眉眼，所以对万事万物都是处变不惊的状态，就算是幸村精市也有着想要逗弄他人的恶趣味，柳莲二却一次也没有参与。
柔软的感性隐秘地融入他无人知晓的心，只有偶然拂来的风窥见几分。
从东京转来神奈川，年幼的他骤然离开熟悉的环境、相识的友人，陌生并不会让他畏惧，只是...只是偶尔，他也会感到些许寂寞。
只有真切写在笔记本上的数据不会消失，薄薄的两页纸也被逐渐填充，每天、每月、每年在旧的基础上，带给他新的感受。
这是他从小到大最为擅长的事。
他喜欢打网球，并抱着继续走下去——也许就能与他仓促搬家、不告而别的友人重逢的念头。
名门立海大，神奈川、乃至东京闻名的网球强校，是他的不二选择，在对比过能够选择的学校里，柳莲二很轻易的就做出了判断。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这是无法违背的、数据收集的初衷，他转学就读的神奈川第二小学并没有什么值得研究的对手，但是还是勤勤恳恳地记录着。
直到在Jr.大会上看到幸村与手冢的对决——
比起对手，同为出生神奈川的幸村精市，也许能成为他并肩同行的伙伴，数据这么告诉他。
数据是很精妙的东西，它的作用理论很简单。
已经收集到的数据作为训练集，只要训练集足够，那么测试集的答案会更加精准，他一直在这样的道路上前行。
但是，特殊的样本出现了，在柳莲二毫无意外考进立海大之后——
有且仅有一个的样本，所以她既不能成为训练集，也不能成为测试集。
他还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年，接触的事物相比同龄人来说，已经算多。
神奈川是人口众多的大县，即使是电车上上下学擦肩而过的人也不可胜数，在众多的面孔中，柳莲二为了提升速记水平，会强制自己做记忆的练习。
从一闪而过的五官中、眼花缭乱的服饰中、千奇百怪的气味中，找寻一个人最特别的记忆点。
立海大有很多让他不用费力寻找也能记住的人，比如说网球部众人。
表面谦逊有礼实则是“寻衅滋事”的幸村，以及他沉默但行动震耳欲聋的帮.凶.真田，千面的仁王、灵巧的丸井、强悍的胡狼。
但柳莲二不是仅囿于一方天地的人，能够收集的数据无处不在，这种东西总是有备无患的，不带着功利性的去完成这件事，是他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落中总结出的结论。
喜欢收集信息的人惯有的通病，比眼睛更灵敏的是耳朵，从添油加醋的传闻中获取自己想要的资料，是每一个数据达人应有的品质。
所以会对自己还没确认的讯息持有严谨的怀疑态度。
“从京都来的贵族小姐”、“堪比月下辉夜姬的美貌”、“身体很不好的样子”、“呜哇冷冰冰的让人不敢接近”。
接替幸村精市迅速成为热门话题的、传闻中的立海姬，是个怎样的人？
——他要亲自确认才行。
*
完全看不清。
站在外围，只能看见攒动的人头，本来就不大的字模糊成一片。
我和柳君相顾无言，静静等待着人群散去。
虽然已经同桌近两个月，但真正交流的次数并不多，传递作业本是前后桌的事，分享心情是朋友间的事，交换便当是同性或者情侣做的事。
这样想来，除了每日惯例的问候、余光偶然扫过的笔记本，还有就是拜托柳君解答的问题，其余的便再也说不出来。
他实在是个很负责的人，比起口头会遗漏的解答，我的同桌会耐心写下清晰工整的答案。
所以更不好意思拜托他了。
太过认真——并不是埋怨或者怪罪的意思——反而是因为没有对等的东西与之交换，感到一种比感激更加深重的意味。
网球我根本不懂，不可能在这种一知半解的情况下莫名其妙挑起话题，更不可能说出什么有见地的言论。
最多只会是一句干巴巴的、适用于任何场合的、听起来可能会很不真诚的“加油，柳君”之类的。
这也太奇怪了。
纯文学——并没有特意询问过，但这样的爱好在我看来，甚至比网球更明显。
虽然去过网球部，但并不是奔着看球的目的，所以自然没有观察到柳君的动向。
在我能够看到柳君的地方，课间，除了会定期更换的笔记本，放在桌角更多的是日本文学。
可以明显感觉到柳君并不是为了显示与众不同的爱好，因为比起无聊的追逐打闹，他更喜欢翻阅两页。
最近、最近…观察别人的桌面在这个非常注重**的国度，尤其是还不能被承认是友人之前，是不算礼貌的行为。
但那本书的封面刚好是直行的大字，尤其绘制着幻想中的金阁寺——京都的知名建筑物。
很难不注意到。
《古都》。
然而在近现代文学方面，我也实在不能大言不惭说着了解一二。
众所周知，连表白都要借着“今夜月色真美”，了解一二这样含蓄的表达，实际上也是一种另类的自夸。
说过的吧，我的国文很差，尤其是现代文部分。
什么啊，这不就完全搭不上话么，也不是一定要说什么，只是，在这样普通、寻常的场景下，我总会生出些想要说些什么的**。
即使我比想象中更加差劲的国文成绩，和其他科目对比起来更加格格不入——
国文，请问你是我的一生之敌么。
在这种时刻，谁都会叹一口气的吧，我当然也不例外。
但是，一种很普通的心情击中了我，在平淡的日常里，我感觉到了微弱的幸福。
【人】也会为这微小的幸福而发自内心的欢笑，于是我也轻轻弯起唇角。
“祝贺你，柳君。”
*
“祝贺你，柳君”、“果然又是柳君”、“第一啊，好厉害啊柳君”。
这样的话柳莲二听过许多，从并不怎么看重课业的小学开始，升入立海大亦然，他与生俱来的学习天赋与兴趣，让柳莲二轻松驾驭。
他并不以此为喜，自然也不会以此为傲，智慧的光芒在闪耀，他的眼睛始终注视着前方，从不曾偏移。
但只有无人的教室，若有似无的樱花香气撩起的风记得，面容清俊的少年隐在颤动的窗帘后侧目——
并肩而行的两人。
鸢色的少年，交织着粉白的粉白的樱花，然而他的目光却落在身旁的那位少女拂动的发丝。
F班。
与C班处于两层楼的对角，并没有什么产生交集的地方。
立海大的学生是如此之多，但她却凛然于众人。
不用刻意收集，源源不断的、有关她的信息从柳莲二的身边涌来。
目眩神迷。
探索欲和求知欲是他的特性，因为无法靠近，所以愈发好奇，所以更为专注，所以一丝一毫的变化都要捕捉。
所以，理所当然的，心也会随着风动摇。
也曾偶然的擦肩而过，在人流涌动的下课时分。
数据收集是很费力气的事，并不单纯是把书本文字摘抄到笔记本上，更多的是通过眼睛观察、通过言语交流。
反复观看赛事录像，频繁来往于各个学校，必要的时候精准抓住那样微妙的点进行采访。
柳莲二，擅长国文，也精于语言的艺术。
然而，在那样的、同样的校服下摆贴近又分开的那一秒，他想不出任何能够让她停下脚步的只言片语。
这样的近，轻微近视的他也能看到小巧的耳廓，随着呼吸轻微颤动的眼睫。
短短的一秒，在她比旁人更加缓慢的步伐中，像某种特意延长的特写镜头，镜头里的人却始终没有看向他。
*
这样苍白的言语，如果想要显示几分真诚，当然需要注视着柳君。
我们大概是等到了最后，路上的人稀疏，快到预备铃的时间了。
柳君是很温和、也是很细心的人，那种润物无声的体贴会融入沉默的影子。
五月底的早晨，阳光已经足够刺眼，他走在我的左侧，投下的阴影为我遮住一部分光线。
“如果需要的话，可以随时来问我。”他大概是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不自然的抿唇。
“国文方面，我姑且还算擅长。”这种类似自卖自夸的推销让他的隐在碎发的耳尖浮上薄红。
“那样岂不是太麻烦柳君你。”我有点不好意思，而且，阻碍我的并不是那轻飘飘的一张卷子。
“总之，还是多谢柳君的心意。”在对任何事都很认真的柳君面前，我实在说不出“请让我自暴自弃”这样不负责任的言论。
C班一如既往的在二楼，踩上坡度平缓的台阶，我与柳君恰好在预备铃响起的时候进入教室。
纱网质地的窗帘随风晃动，滤出柔和的暖光，坐在窗前的少年轻轻侧脸，露出沉静的面容。
毕业典礼结束啦
希望大家还记得柳的情节里有一个擦肩而过的伏笔
柳，你，为什么决赛要放水，好恨啊许斐
又偷偷夹带私货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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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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