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
新干线的列车平稳地滑入仙台站台。弥山遥挎着她那个看起来永远没睡醒的灰色帆布包，随着人流慢吞吞地走下车厢。
宫城的空气相比东京似乎更加干冷凛冽，刺痛着鼻腔，却也带着一种清爽的气息。
弥山遥刚走出验票口，甚至不需要刻意寻找。
那个身影就自动跳入了她的视野——及川彻穿着一件厚厚的白色羽绒服，围着她之前随口说过一句“还行”的灰色围巾，头发似乎精心打理过，正伸长脖子四处张望。
当他的目光终于捕捉到她时，几乎是跳着穿过人群冲了过来。
“小遥！这里这里！”他的声音在寒冷的站厅里显得格外清亮温暖，毫不顾忌地引来周遭目光。
弥山遥下意识地想拉低帽子藏住脸，但动作做到一半又停下了。
她看着他雀跃地跑到自己面前，鼻尖和耳朵都冻得有些发红，呼吸带着白气，显然已经等了很久。
“路上辛苦啦！冷不冷？”他语气里的关切几乎要满溢出来，很自然地就伸手想接过她肩上的背包。
弥山遥习惯性地侧身避开，但动作幅度比平时小了很多。
“…还好。”她打量着他通红的鼻尖，“你等很久？”
“没有没有！我也刚到！”他笑嘻嘻地撒谎，然后立刻兴奋地开始汇报行程，“走吧走吧！我们先去放行李！我帮你订了车站附近的酒店，超方便的！然后我们去吃仙台最——好吃的烤牛舌！我预约好了！晚上再去看烟花大会！听说今年特别盛大…”
他一路叽叽喳喳，声音如同跳跃的音符。
弥山遥沉默地听着，偶尔回应，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他神采飞扬的侧脸上。
——很奇怪，明明这么吵，却并不让人觉得烦躁。
酒店果然离车站很近，干净温暖。
放好行李后，及川彻熟门熟路地带她穿行于小巷，来到一家挂着暖帘、看起来颇有年头的烤牛舌店。
店里空间不大，却坐满了人，炭火的热气和肉类的焦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极具烟火气的温暖氛围。
及川彻显然是常客，和老板熟稔地打着招呼，熟练地点了招牌的厚切牛舌定食，然后非常自然地转头对老板补充道：“对了老板，不要放葱和姜，谢谢！”
说完，他才看向弥山遥，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待：“我记得小遥你不吃葱姜，对吧？”
弥山遥正准备拿起茶杯的手顿在了半空。
她抬眼看着及川彻。
她自己都忘了是什么时候、在什么情境下，或许只是某次line聊天时极其随意地提过一句，他却清晰地记住了这种微不足道的细节。
“嗯。”她低下头，抿了一口热茶，温热的液体一路暖到胃里，似乎连带着脸颊也升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热度。
“嘿嘿，我就记得！”及川彻立刻笑得像只被夸奖了的大狗，尾巴仿佛都在无形中摇了起来。
厚切的牛舌很快被炭火烤得滋滋作响端上桌，外焦里嫩，肉汁饱满。
及川彻吃得很香，腮帮子塞得鼓鼓的，还不忘一边吃一边给她夹菜，介绍着仙台的各种风物。
弥山遥小口吃着，味道确实很好。
她听着他活力满满的声音，看着他在氤氲热气后明亮的笑容，第一次觉得，或许吵闹一点，也不是什么坏事。
吃完饭，夜幕已彻底降临。
华灯璀璨，街道上人流如织，节日的气氛被寒风也吹不散。
两人随着人潮走向青叶通公园。
越是靠近，人流越是摩肩接踵。
欢声笑语、嘈杂谈话、以及各种小摊贩的叫卖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一片喧闹的海洋。
及川彻很自然地走到她的外侧，用自己高大的身躯帮她隔开拥挤。
他的手臂偶尔会因为人群的推搡而轻轻碰到她的，隔着厚厚的衣物，传来坚实的触感和温热的体温。
弥山遥微微低着头，跟在他身侧，鼻尖萦绕着冷空气、食物香气、和他身上干净好闻的味道。
这种过于密集的人群通常只会让她感到厌烦
但此刻，走在他为她隔开的一小片空间里，听着他在耳边时不时兴奋地指给她看路边有趣的摊贩或装饰，那种惯常的烦躁感竟迟迟没有涌现，反而被一种奇异的、微妙的安心感所取代。
终于找到一处视角尚可、相对宽松的坡道停下，及川彻松了口气，转过身：“这里应该不错！烟花马上就要开始了！小遥你冷不冷？要不要喝点热饮？”
他说着，就要脱自己的围巾给她。
“不用。我不冷。”遥制止了他的动作。
就在这时——
“咻——砰！”
第一束金光划破墨蓝色的夜幕，在最高点轰然绽放，如同一颗巨大的、流光溢彩的星辰，瞬间点亮了整个天空，也照亮了下方面孔各异却同样仰望着的人们。
“哇啊！”人群爆发出整齐的惊叹。
紧接着，更多的烟花争先恐后地升空，绽放！
金色、赤红、堇紫、翠绿…无数绚丽的色彩在夜空中肆意泼洒，变幻出花朵、柳条、瀑布、星辰…形态万千，瞬息万变，将冬日的夜空妆点成一片梦幻绝伦的光之花园。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连绵不断，混合着人们的欢呼与笑闹，冲击着耳膜。
及川彻完全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仰着头，看得目不转睛，时不时发出孩子般的惊呼：“小遥快看那个！是心形的！”“哇！这个好厉害！像金色的雨一样！”
他兴奋地指着天空，侧脸上流转着烟花明灭的光芒，笑容纯粹而灿烂，比夜空中的所有光彩还要耀眼。
弥山遥也仰头望着。
巨大的烟花在她深色的瞳孔中不断绽放、消散，映亮了她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确实很美。
她心里想着。
但她的目光，却不知何时，从漫天绚烂的烟花，缓缓移向了身边的那个人。
看着他因为最简单纯粹的快乐而闪闪发光的侧脸。
看着他被冷风吹得微红却依旧扬起的嘴角。
看着他眼中倒映着的整片璀璨星空。
一种前所未有的、汹涌而滚烫的情绪，毫无预兆地、如同今晚的烟花般在她胸腔里轰然炸开。
她忽然清晰地意识到——这个吵吵闹闹、笑容灿烂、像太阳一样灼热又温暖的少年，不知从何时起，已经如同空气般渗透进她原本单调灰白的世界，成为了她生活中无法剥离的一部分。
她习惯了。
习惯了手机里那些琐碎又吵闹的分享。
习惯了他毫不掩饰的关心和在意。
习惯了他存在本身带来的那种喧闹又温暖的陪伴。
她离不开他了。
这个认知如此清晰，又如此自然，仿佛它早已存在，只是在此刻被烟花照亮。
而就在这一刻，最后一波、也是最盛大最辉煌的烟花齐射升空！
无数光点拖着长长的尾焰冲向天际，然后在最高点同时绽放！
如同一场盛大典礼的最后华章，整个天空被彻底照亮，如同白昼！
光芒璀璨夺目，几乎要灼伤人的眼睛！
人群的欢呼达到了顶点！
在这极致的绚烂和震耳欲聋的喧嚣达到顶点的瞬间——
弥山遥做出了一个连她自己都未曾预料的动作。
她忽然踮起脚尖，伸出手，轻轻拽住了及川彻的羽绒服衣领，将他往下拉了一点点。
然后，在一片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和鼎沸人声中，在那漫天烟火将世界照得如同白昼的璀璨光芒下——
她仰起头，轻轻地、迅速地、将自己微凉的唇，印在了及川彻因惊讶而微微张开的、温热的嘴唇上。
触感柔软而陌生，带着一点点寒风的味道，和她身上特有的、极淡的馨香。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震耳欲聋的烟花声、人群的欢呼声、寒冷的夜风…所有的一切仿佛瞬间退潮般远去，整个世界只剩下唇瓣相贴的这一点微凉而柔软的触感，以及彼此近在咫尺的、骤然变得清晰的呼吸声。
及川彻彻底僵住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瞪大，瞳孔里倒映着漫天绚烂的烟花和遥近在咫尺的、微微颤动的睫毛。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仿佛所有的烟花都在他脑海里炸开了。
这个吻极其短暂，如同蝴蝶掠过水面，一触即分。
弥山遥松开了他的衣领，脚跟落回地面，微微偏过头，拉高了围巾试图遮住自己发烫的脸颊和几乎要失控的心跳。她甚至不敢看及川彻的表情。
烟花还在继续绽放，但最**的部分已经过去。
及川彻终于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他猛地深吸一口气，心脏后知后觉地开始疯狂擂鼓，血液轰地一下全部涌上头顶，脸颊和耳朵瞬间变得滚烫通红。
“小…小遥…你…我…”他语无伦次，声音因为过度激动而有些变调，手指颤抖着，几乎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弥山遥依旧偏着头，声音从围巾里闷闷地传出来：“笨蛋。”
及川彻愣了两秒，随即，一种难以言喻的、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他！他猛地伸出手——这次不再是试探性的——一把将遥紧紧抱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小遥！”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沙哑，却又充满了无法抑制的喜悦，在她耳边大声喊道，仿佛要盖过这世间所有的喧嚣，“我…我好高兴！我真的…真的太高兴了！”
弥山遥没有挣扎，也没有说话，只是将发烫的脸颊轻轻埋在他温暖的羽绒服里，听着他胸腔里传来的、和自己一样剧烈的心跳声。
砰——啪！
又一朵巨大的烟花在空中绽放，流光溢彩。
但此刻，在相拥的两人眼中，这漫天绚烂的烟火，也终究不及怀中人的万分之一。
感谢宝子们的支持！
我真的受不了某鱼了[裂开]
*
弥山遥属于确定了心意会意外主动的人。
这章她明白了自己真的那么喜欢及川彻。[比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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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跨年（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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