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神片刻，季燃发现李青梅没接话，气氛这会像是跳崖一样不断下坠，她赶忙主动托住：“啊，对不起，我说得有点远了。”
“没事，反正咱们是朋友聊天。只是我也给不到什么有效建议。毕竟行业大环境这个样子。”李青梅喝完剩下的酒，把纸杯捏扁，扔进茶几边的垃圾桶。“女演员就是生存更艰难一些，尤其是你这样的情况，适合你的角色少之又少。除非……但是——”
李青梅后半句不用说，季燃也能听出来。现在圈内每年能开的戏都不多，有些大演员都在抠脚，谁会为你个无名之辈量身定制？
季燃还是佯装开朗笑了下。“没事，我不信我熬个十年，还能等不到日子变好些啊。”
“当然可以啦。我还是挺看好你的。”说着客气话，李青梅还是没做好表情管理，打了个哈欠。
季燃识相地站起身。“学姐你要不早点休息，我也该回去了。”
“那你知道出去的路吗？”李青梅脸上已然难掩倦意。
季燃故意提高了些音量，这样听上去元气满满。“放心吧，这可是三里屯！”
李青梅点头，也没再挽留。季燃把需要打包的垃圾顺手带下去，礼貌告别。
打车回东坝的路上，季燃在脑海里像过电影一样回放这一天经历的一切。
常识告诉季燃，虽然李青梅可能确实对她有些特别，但晚上既然说出那句“怕大家之间有误会”，已经确定拍死了任何旖旎的可能。
再看外边的夜色，突然觉得这城市广阔而凄凉。可以容纳梦想，却不包括幻想。
在快车后座蜷了一路，付钱下车，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家里。
“拍得顺利吗？”室友何小卫果然还在肝剧本，卧室门开着，透出温馨的灯光，像是在召唤孤单的灵魂。
季燃扔下包，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何小卫的房间。
何小卫斜了她一眼，慢吞吞站起身。“客厅说吧。”
季燃开灯，整个人软趴趴陷进沙发。回到家这个自留地，可以尽情释放颓丧了。何小卫平时对写作以外的大部分事都不关心，虽然不会接住任何情绪，但也不在意朋友在她面前流淌负能量。
而在季燃看来，这已经足够难能可贵了。
“好消息是，拿到了一千块的片酬。”季燃说。“明天的饭我请。”
“你省着点花吧。一千块，又不是一千万。”何小卫不以为然。
“……好的。”季燃把长条的自己搓成一团，随意扔在沙发一角。“坏消息是，这几天来无论是工作还是情感上的蠢蠢欲动，都是我自己的一厢情愿。”
季燃简明扼要把今天从片场到李青梅家发生的一切全都讲了。
而何小卫很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点，听到半截眼睛一亮。“你是说，你那个学姐是个制片人？”
“对。《甜蜜入侵》就是她的戏。”
沙发那半边的何小卫已经拿出手机开始搜了。“不对啊，我翻了下朋友圈之前看到的组讯，制片人也不叫李青梅啊，叫……立木。”
“那就不知道了。可能是俩制片人吧。”
“你问一下她嘛。”何小卫目光炯炯地看着季燃。
季燃皱眉。“问啥？”
“制片人手里一般都不止一部戏，肯定还要筹备后边的剧，万一她那边有编剧的活儿呢。快，帮我问问！”
“噢！有道理。”季燃恍然大悟，拿过手机点开与李青梅的对话框，嘴里碎碎念着“你好我室友是编剧”，但自言自语到一半，忽然又停住。“今天这么晚了，她肯定睡了，我明早帮你说好不好？”
“当然可以呀！这又不是什么着急的事！”何小卫开心地站起身，撸了一把季燃的头。“谢啦！”然后回卧室继续敲键盘去了。
季燃竖起耳朵听着均匀有力有节奏的键盘敲击声，忽然觉得满心羡慕。
有写字的能力，是何小卫生存的底气，而且就算手里有活有客户，也不放过身边任何一个主动寻找合作的机会。人啊，张着手心向上讨饭吃，怎么能允许自己放任意志蜷缩。
不能光等着被挑选，得主动出击！季燃登时坐直了。
订好了次日一早的闹钟，季燃去麻利洗漱入睡。
晨起洗漱跑步吃好早饭，季燃坐下来开始思考要给李青梅发送的微信内容。她承认自己一开始就对学姐有好感，接触之后这感觉更是生根发芽，但昨晚的接触证明学姐对她毫无兴趣，所以在这方面把多余的心思先叉掉掐死。
但是。
关键就在于这个但是。
就算自己是通讯录，跟漂亮女人之间，也不能总是下意识就往性缘那种“喜欢”的方向去想啊。大家可以做朋友，也可以做同事，或者合作事情啊。何况，李青梅一看就是很职业的类型，自己也完全可以抱着清白的心思去向她求助。
如果求合作求提携的话，对人家主动一些，是可以成立的。
转换思路以后，季燃坦然多了，打下一条四平八稳的微信发了出去。
“青梅老师，我是季燃，昨天冒昧打扰了。今天如果你有空，想请你喝个咖啡，我有些工作上的困惑想找你求助，谢谢！”
只要李青梅答应见面，那么何小卫的事就可以一并谈了。
这一上午，季燃干了一百件事，手机都静悄悄的。等她无精打采吃午饭的时候，消息终于来了。
“噢，可以啊。下午三点吧，简单聊会。”接着李青梅还发来一个定位地址。是东四环的一个产业园区。季燃去见过组，里边都是一排排小楼，有不少家影视公司。
不过李青梅又说，下午有几拨人穿插着要见，或许会晚一会。季燃毫不犹豫地说没问题。于是两人约好，微信上随时联系。
放下手机，季燃一个鲤鱼打挺开始搭衣服。等脑子清醒过来，她又把身上的彩色多巴胺全脱了下来。
这是工作会面，要像去见组一样见李青梅。最后还是一身简单的素色出了门。
到园区的时候才两点半，季燃找了家离李青梅公司最近的咖啡厅等候。14：55时，才发微信说自己在楼下咖啡厅。李青梅回复，抱歉访客还没走，得稍等下。季燃说没事。然后戴上耳机开始看剧。
其实季燃平时不太爱看国产剧，就一个理由，大多都不好看。
但何小卫提醒过她，既然做这行，就至少要把最近播得不错的剧都看一眼，了解一下同行都在拍什么戏，尤其是要看女演员，都怎么演同类角色。于是季燃注册了个小号，关注了一堆博主，就是为了找剧看。前几天看到有人推荐一部国产百合短片不错，还有评论说“中百崛起”，简直太诱人，正好今天闲下来，于是季燃点进B站。看完这部短片再看自动推荐的下一部国外百合短片，简直不亦乐乎。
时间像被人偷走一样飞速消失，季燃再抬头时已经快四点。
她心里咯噔一下子。
难道是微信提示音又没开？！
点开微信。心凉了。人家李青梅压根就没发消息过来。
思来想去，还是主动问一句吧。
“我在看剧，不着急啊！”
又耐心等了会儿，李青梅回复。“要不你直接上来吧。到前台报我名字。”
季燃仰脖干了剩下的咖啡，拔脚就走。
李青梅所在的公司叫醒时文化，门头logo不大，简洁质朴。下边一行很小的英文字母，Awakening Culture。进去报了名字，有人带季燃去了二楼小会议室，倒了杯水，让她在这里等。
又看了会小说，时间接近五点。季燃难耐焦躁，起身去找洗手间。
醒时文化内部并不太大，分上下两层，装修也比较开阔明亮，走一圈的工夫就能巡完工位区域。不过几间独立办公室都关着门。去洗手间来回的路上没遇到李青梅，季燃不好一直到处走动，又回了小会议室。
隔着窗户看外边，天光逐渐暗下来。园区内的道路上，出来抽烟、聊天的人也多了起来，还有三五成群往外走的。季燃意识到，开始下班了！
没一会，醒时文化办公区的灯，有大半都暗了，周围也彻底安静了下来。季燃孤坐在小屋里守着手机，像是在浩渺的宇宙中身处一个孤单的星球。
还是没有收到回复。距离上一次给李青梅发微信，已经过去一个小时。
她在座位上长长地伸了个懒腰，然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大概因为周围一点声音都没有，所以导致她觉得自己的叹气声特别大。
季燃走出房间，下到一楼，发现前台不知什么时候早就撤了。
诶，有点过分，也不来通知一声李总几点能有空……季燃失落地想。
——但是，不管李总几点有空，今天都高低等到最后。
求合作就是要有这样的态度！
想到这里，季燃又挺直了腰杆，回到小会议室，继续盯着手机屏幕。
光等也不是事儿，再主动一点吧。
“学姐，你还在忙吗？”季燃又发了条语音过去。
就在这时，在二楼一间独立办公室里突然发出一声很大的“哎呀”，季燃站起身。
一个微信电话打了过来，屏幕显示来电人“李青梅”。
季燃赶紧接起。
“喂？你走了吗？”
就在这时，那间独立办公室的门被猛然拉开，大片灯光泻下，洒在站在门口的那个女人身上，像是漆黑宇宙中又亮起一盏星球。
季燃走到门口，隔着黑暗的工位区域和过道，与李青梅对望。
“我没走！我一直在这呢。”季燃冲着李青梅挥了挥手机，然后满心欢喜地向着对方快步跑了过去。
啊，这一刻生出一丝不该有的心思。等你多久，都是愿意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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