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真假

混乱吵闹的场景,入目皆白。阿树见自己木头一样跪在灵堂前,身后是蜜蜂般吵吵嚷嚷的议论、辱骂。

“是被他气死的吧,生子如此,造孽啊。”

“不学无术,现在这样子有什么用?”

“阿隆,你以后可不能学他!”

……

他撑地的手掌弯曲,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有晶莹泪光在眼眶打转,却始终没有掉落。

冰冷的棺材朝他撞来,他眼中的空间逐渐扭曲,重影颠倒……

阿树揉着太阳穴,面色有些痛苦:“头晕、恶心。”

他这样子,难不成被薛府辟邪阵法伤到了?

不可能啊,她的保护罩都可以让阿树进北冥庙,薛府又怎可能伤到他?

野萝脑中闪过什么,问:“你想起来了?”

那些嘈杂的声音和扭曲的画面在脑中翻腾倒海,阿树微微摇了摇头。

薛员外见野萝望着淇奥发呆,大声道:“姑娘,可还有要问?”

野萝脸色一冷,站了起来:“我说如实回答,薛员外却有所隐瞒!如此,此鬼不除也罢。”

这姑娘这么厉害吗?

薛员外脸部肌肉抽了抽,忙阻止野萝:“且慢。在下无意隐瞒,只是太血腥怕吓着二位。”

野萝说得意味深长:“如此,还是为我们着想了?”

薛员外面色窘迫,连连点头:“我说我说,是个着红衣的女鬼。脸上血肉模糊,指甲三寸长,梦里一直在我身后爬,想要抓我。现实中,她有时从房梁爬出,有时从镜子,床底下,湖里,假山,地下……简直无处不在!我都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了。”

他深思恍惚,豆大的冷汗从鬓角滑落:“道长说府里无鬼,我都怀疑那只是我在做梦,就算是假的,也求二位让我安心!我定会加倍回报!”

还记得那是他接徐婉入薛府的当晚,明月高悬,清风拂面,空气里溢满浓郁花香。

他喝酒时无意抬头,梁上先是慢慢出来一双宛如白瓷的手,指甲染着绯色蔻丹,又长又尖,接着猛地出现一张血肉模糊的脸,那张脸像条蛇一样猛然向他伸来,黑发遮住了那鬼的脸,依稀见她对着他笑了一下。

他向来无畏鬼怪,对他而言,鬼不过是道戾气,为人时都弱到被人害死,死了又有何惧?他怒喝一声,吐了一口唾沫,一拳挥过去,那女鬼凭空消失了。

想起还有徐婉,转头看去,徐婉早被吓晕了。

徐婉是他去双鱼谈生意时认识的,容貌身材姣好,脾性又相投,一来二去两人看对了眼。他带着财物上门,谁知徐婉家境一般,家人知晓他身份后却不同意她做妾,拆散了他二人,断言会使徐婉腹中的孩子落胎。

他的财富地位,多少女人争着抢着要入薛府,徐婉家竟然如此不识好歹。此时又知周莹哭闹不肯,所幸罢了,留下财物便回了流光县。没想到有一日徐婉主动来找他,说自己没有落胎,家人同意她做妾了。

可那鬼似乎不愿放过他,从徐婉入府,闹得更凶了,甚至害得徐婉身子虚弱,连后院都出不了。

他想搬离流光县,前脚离开,没成想后脚又回到了薛府,根本离不开这地方!

每一次那鬼出现,他都破口大骂,毫不畏惧,可那一次……

秋风扫落叶,空气中的燥热却不减。暮色时分他站在湖边,望着渐沉的金轮,心也渐渐沉了下去。

周莹住在娘家不愿回府,他几次三番派人,皆被骂回。知道她一直往北冥庙跑,后面居然昼夜不出。接连失去两子,彻底疯了一样。

周莹的行为丢了他的面,但此时休她只会被人不齿。一个疯妇,略显关爱反而显得他大度,所以他每日遣仆人给周莹送饭,送财物给周莹父母,倒是给自己博了一个好名声。

他父母早亡,父母健在时亲戚向来鄙夷怠慢他一家,待他这些年卖药材开药铺闯出了一条光明大道,身价水涨船高,往日那些嫌弃他的,都来巴结讨好,他却不屑与他们再有往来。

徐婉身子不好,多说几句就气弱。所以偌大的薛府,来来往往的仆人,他却找不到可以说说话的地方。

父母未享福而早逝,妻疯子亡……万贯家财累累硕果,他却又一无所有。

他忽然想到一人,美得如山尖常年不融的雪,山崖流淌的清泉,与人说话温柔含笑,一双眼波光潋滟,摄人心魂。

后来,那雪成了污垢,水成了污秽。

那人的面容镜子一般碎裂在他的脑海中,他蓦地攥紧了拳头。

湖面咕嘟咕嘟冒起了水泡,长长的黑发悬在水面,那女鬼从水底下伸出冰冷彻骨的手,抓向了他的脚腕,一股不容抗拒的蛮力要拉他下水。他大声呼救,那些仆人说笑走过,竟看不见他一样。

他被拉入水中,这回才看清了女鬼的样貌。

居然是她……

怎么可能是她!

是幻觉吗?

******

淇奥问道:“薛员外可曾见过鬼婴挂树?”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薛员外抱着暖炉的手更紧了,他魂魄归舍,吞吐道:“见,见过。那是我儿啊!”说着说着眼睛都红了,胸膛起伏,情绪十分激动。

喘了几口粗气,又央求道:“二位救救徐婉腹中的孩子吧,她将要临盆,我怕流光县的惨事又发生在她身上。”

野萝道:“薛员外万贯家财,想来不是不愿搬离此地,是离不开吧。”

薛员外猛点头,约一炷香的时间,他就将野萝从骗子转换到了救命的稻草。

“姑娘你相信我,我真没说谎,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并非我所幻想。不信的话,姑娘暂且一等,我给你兄长到屏风内看看肚子上的伤口。”

薛员外引着淇奥走到屏风背后,阿树爬在屏风上探头往下看,只见薛员外的肚子上确实横着一道两寸长的伤口,不像刀伤,倒像是爪子挠的。

淇奥快步走出屏风,对着野萝点了点头。

野萝说:“请薛员外引我们到徐婉住处,要先看一看,才能设阵法保护。对了,你且准备朱砂、毛笔、糯米、红绳,待会要用到。”

后院比之前院冷清萧索,薛员外说徐婉不喜热闹,只有一个叫小满的婢女照顾她的起居。

小满开了门,屋子打造得华美精致,温暖如春,薛员外怕一路的寒气过给徐婉,特地在火炉边烤了烤才带着野萝绕过屏风入内。

淇奥和阿树立在火炉边没进去,阿树闲来无聊,四处打量,从博古架看到落地琉璃花瓶,从白鹤镂空香炉看到女仆小满。

小满没有跟着进去,低着头端端站在一边,不侧目不说话,安静得跟没人似的,看来喜静的主子选了个安静的仆人。

徐婉斜着靠坐在榻上,手边放着一本打开的书册,见薛员外,挣扎着要下来。

薛员外忙过去在徐婉身后垫了个枕头:“没事,你不用下来。”

徐婉轻声细语的问:“薛郎怎来了?这位姑娘是?”

薛员外向徐婉说明来意,徐婉取过盖在身上的狐裘披风,还是挣扎着站了起来,一站起肚子就显露出来,又大又圆。

野萝光看着就觉辛苦,要说她身上背着厚重行囊时都那般难受,做母亲的肚子里装那么大个孩子,该多难受不便,为人母太不容易。

想到那些已经成为婴灵的婴儿,他们的母亲怀胎十月,日日忍受着孕期的辛酸,一边痛苦一边又因孕育生命喜悦,最后却落得个丧子的悲凉结局。野萝心里揪疼了一下,怒意随即熊熊烈火般突突上窜。

徐婉说话时低眉顺眼,怯生生的样子:“薛郎着想至此,妾不胜感激,还有,多谢这位姑娘。”说罢微微施了一礼。

野萝向前一步拖住徐婉的手,离开了暖榻,她的手都凉透了,野萝温声道:“不必言谢,快上去坐着,地下凉。”

徐婉浅浅一笑,被薛员外扶着坐回了暖榻,盖上了更为厚实的锦被。

野萝用传音术告诉淇奥,让他在屋门两边,沾着朱砂写下辟邪的符咒,她自己在屋内四角的物件上绑了红绳,还在屏风周围撒下糯米。

两人一番操作惊呆了阿树。

这不是凡人的办法吗,野萝这是在做什么?

徐婉抬眸看了一眼,又垂下了目光。

野萝又用同样的方法来到薛员外的屋子,一通捣鼓后说:“我和兄长暂要外出一趟,待处理完一些事情会回来,届时为保胎儿的安全,我住后院,兄长住前边,这安排薛员外可满意?”

薛员外哪敢说不满,点头说好,还说无论多晚,都可以自由进入薛府,屋子会提前准备好,届时会有仆人引路。

出了薛府,阿树头晕目眩的,终于忍不住问:“小仙女,你这作风比鬼还难琢磨呀,你想做什么?”

野萝意识到什么,脸一红,垂下了目光,半晌小心翼翼地看向淇奥,语气诚恳的说:“淇奥,我要先跟你道声歉,对不起。”

淇奥眼中闪过一丝错愕,诧异道:“野萝姑娘何以道歉?”

“我之前都是一人做事,向来自由散漫惯了,想一出是一出,可是现在与你一起,我仍然如此。事前没有商量,总是随着自己的想法和推测做出行动,甚至安排与你,我想我过于独断了,所以我向你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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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头,鬼差也不好当
连载中海月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