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魂绳断,妖鬼已除,阿树本该找机会开溜,野萝威胁他说如果潜逃,捉到以后罪加一等。
吸入混沌鼎碎片的野萝能力增强,加固了他身上的保护罩,还说现在他自己都撞不破这保护罩,而且他去哪里她一定能找到。
于是阿树暂且又打消了逃跑的心思,回薛府寻完记忆,又灰溜溜地过来了。
这时来添水的店小二见野萝和空气说话,面露惊恐,野萝哈哈一笑:“别怕,我说书的,自言自语练一会呢。”
店小二表情一松,可还是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他总觉得这里的空气比别处的更冷一些。
空气中的菜香味钩子一样直直飘向野萝鼻子,她看了眼别人桌上的红烧鱼,吞了吞口水:“请问我们的菜怎么还不上啊?”
“客官久等了,您也看见了,今日座无虚席,后厨忙不过来,还请客官担待着些。”
野萝抬起屁股四处打量:“再给我们加点菜,我要碧螺虾仁、六宝醉鸭、雪山梅糕、花开富贵、如意酥鸡、千丝鲜汤……暂时就先这些吧。”
阿树瞠目结舌:“前面已经点了四个,你肚子无底洞啊,还是属猪的?”
野萝咬了咬牙,又粲然笑了,用传音术道:“好多美食呀,某某只能眼馋喽。”
阿树抿嘴,气得哼了一声。
店小二一个个记下,端着热水壶离开后,他又转头快速瞄了一眼,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连忙去了别桌。
他安慰自己,一定是因为那里靠窗才更冷。
野萝提议:“要不我们还是换个雅间说话。”
说换就换,野萝和淇奥跟着店小二上了二楼,期间店小二偷瞄了野萝好几遍,眼神古怪,看得野萝迷惑不解,微微皱起了眉头。
阿树见此,飘过去往店小二脖子后面吹了口凉气。店小二浑身一抖,硬着头皮指了指二楼一雅间,吓得落荒而逃。
进了雅间,野萝目露凶光,抱臂骂道:“阿树!别吓人!”
阿树一脸无辜的耸了耸肩:“我没现形啊,我就吹了口气,又没攻击又没伤害,男子汉大丈夫胆子真小!疑神疑鬼的。”
“你干坏事还反过来怨别人胆子小,真有你的!”
“他老看你,你不是挺不自在的嘛!”
野萝还想教训一通,阿树说起这个,她思绪被打断,想起店小二不时偷瞄她的古怪眼神,也觉得奇怪,困惑道:“对啊,他老瞄我干嘛,我脸上又没花。”
淇奥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伸手在野萝后脑勺取下一样东西:“脸上没有,头上有。”
野萝接过淇奥手中的东西一看,瞳孔一震。
好家伙,用冥纸叠成的大牡丹花!
这玩意加上古怪的阴风,还有才平息的妖鬼之事,店小二不疑神疑鬼才怪。
“阿树!”
“在在在,又怎么了,你救了流光县,我代表流光县的百姓,给你送个礼物嘛!”阿树拿过自以为叠得栩栩如生的大花,“难道是怪我只送你,没送淇奥?我不是怕淇奥不喜嘛,淇奥你喜欢么,要不我给你也叠一个,我还会叠桃花,荷花也会的。”
淇奥浅笑着摇了摇头,拂袖先一步落座。
野萝摸了摸耳垂,轻撇嘴角:“你还能代表流光县的百姓了,真有意思。谁让你悄咪咪放我头上的,送人要说一声的好吗?”
阿树一脸顿悟了的模样:“哦,知道了,下次我会先说的,那你还要吗?”
虽是冥纸叠的花,可那细致的纹路和栩栩如生的花型,无不道出了折花之鬼的用心……
怎么说也是傻鬼的心意,野萝拿回阿树手里的大花:“什么眼光啊,不过也没那么丑吧,纸花还不会凋谢,我就勉为其难收藏了。”
见野萝收下,阿树瞬间眉开眼笑。
他的笑容纯真且富有感染力,令人心旷神怡,野萝也忍不住笑了。
另一个店小二端着热茶进来,出去后他挠了挠头,这有什么古怪的啊,不知阿财为什么那么害怕。
若说奇特之处,里面那两位长得都太好看了,男俊女美,他还没见过那么好看的人,和梦里的王爷公主似的,说是神仙都没错。阿财那家伙疑神疑鬼,他看阿财才古怪。
店小二走后,野萝好奇极了,语气激动的又问了一遍:“快说,快说,你到底是谁?”
阿树目光闪躲,飘到淇奥身边坐下,伸长脖子闻了闻桌上的茶,顾左右而言他:“好像挺好喝的样子,不过我喝不了,可惜可惜!”
“你这心虚的样子,该不会是被戴绿帽子的韩员外吧?”
“你才韩员外!”
“那就是给韩员外戴绿帽子的穷酸仆人喽!”
“你才给韩员外戴了绿帽子!”
淇奥不知因果,看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只在旁静静喝茶,默默听着。
野萝听出不同,拍着桌子道:“看看看,穷酸仆人没跑了!阿树,我的同情心开始泛滥了,为你的人生结局。”
阿树表情很别扭:“我是都想起来了,不过不是你所想的那样,故事与老鸨所言大有出入!”
“那你为何一脸羞耻?一脸难为情?一脸不好意思?”
那还不是因为,他觉得他的人生就是个笑话!
他出生于流光县曾经的大户宁家,是宁家最小最得宠的儿子,如今的薛府正是当时的宁府。
和那些纨绔公子哥一样,他日日无所事事。嫌学堂夫子教得太慢太啰嗦,上课总打瞌睡,开始夫子耐心劝导,后来夫子说:“你睡可以,勿影响到别的学子。”
可能因他考核成绩不错,没将他赶出学堂。看一遍就能记住的东西翻来覆去的教,他嫌学堂无聊,天天想着逃学,和一帮臭味相投的朋友斗鸡走狗、游山玩水。被爹知道了,从此困在宁府锁在屋里,请夫子入府授课。
总而言之,他好逸恶劳,只想着玩乐靠爹,毫无上进心。
就这样不学无术的公子哥,可能是因为那张脸,颇受大户人家小姐们的欢迎。但他觉得那些女人只是贪图他的外表,根本不了解不喜欢他的人,因为多了解一些他的为人,完全不会喜欢他。
他那二十年眼高于顶,就没喜欢过一个姑娘。
他的两个兄长出门做生意时意外死在了海上,爹娘将所有的期望寄予在他身上。看他一副万事不上心的样子,觉得他成家后应该能懂事一些,擅自做主,给他定了一门他们自己非常满意,认为简直是金玉良缘的婚事。
可他对那个姑娘丝毫不动心啊,也极其讨厌被安排的感觉,一再拒绝根本没用。一向好说话的爹娘那次特别强势,于是他连夜逃了,不管不顾的逃了。
虽然有些混账,但到底不放心爹娘,也没跑远,默默观察着形式。
最后爹娘无可奈何,以他得了顽疾为由,把婚事给退了。按照陈国律法,双方哪方有疾,聘礼是需要退还的,爹娘为弥补心中亏欠,没让那家退还丰厚的聘礼。
爹娘一直在暗中找他,放话说只要他回来,就不会再逼他娶亲,不会逼他做任何他不想做的事。
他本就是呵护疼爱下长大的,在外哪有在家舒服,于是又屁颠屁颠回了家。
后来宁家败落了,本以为穷困潦倒能使他上进懂事一些,可他依旧吊儿郎当的。生长在温暖的阳光之下,没见过黑暗污浊,轻信于人,被人利用做了坑蒙拐骗的缺德事。
爹娘早就对他失望至极,心中从希望他有所功名成就变成他只要好好活着,活得像个人就好。
爹娘年轻时太过操劳,中年时身子就不好,经丧子之痛、宁家败落,身体更是一日不如一日。他决心好好生活,照顾爹娘,于是开始去做短工,可流光县上的人都知道他的德行,一家正经店铺都不愿要他。
那会他遭受了许多冷眼辱骂,以前得罪过的人派人凑他。原先那些喜欢他的女人,见他蓬头垢面破破烂烂,也当众欺辱他。
总之他活得就像阴沟里的老鼠。
就在这个时候,爹娘也离他而去了,他深受打击,一时间自暴自弃,过上了乞丐都不如的生活,乞丐乞讨,还会有人好心施舍,但他出现在街上,就会被人嘲笑。
时间好像能淡化不少东西,渐渐地,别人说起他,就只会说一句:“哦,他啊。”
然后就没了下文。
尝过酸甜苦辣,见识人情冷暖,他悟到了诸多道理,决意洗心革面,像爹娘期望那般活得像个人。期间在画舫救了被人调戏的竹三娘,与竹三娘成为了好友。
竹三娘貌美,吸引了韩员外。可竹三娘根本不喜欢韩员外,迫于韩员外的权势,又无法摆脱,只能与韩员外虚与委蛇。竹三娘的好姐妹告诉了他竹三娘的境遇,他才知竹三娘身处水深火热之中。
那时韩员外已经强娶了竹三娘,他担心竹三娘这个好友,就去韩府做短工,希望找机会帮帮竹三娘。
竹三娘求他带她走,她说她真的受不了韩员外。外人都道韩员外宠爱她,可只有她知道韩员外是个怎样疯狂变态的混账。他控制欲强,又反复无常,还有些羞于道与他人的行为,她若是再待下去,就要疯了。
于是他就带竹三娘逃了。
可他那会只是个穷酸仆人,没武功没法术的,哪能玩得过有钱有势的韩员外?
最后的结局便是,他被韩员外浸了猪笼,竹三娘被抓了回去,三尺白绫了结了生命。
“就是这样,特别可笑吧,我前世居然是这样的废物!”
人善于说谎,先自欺而后欺人,对自己不堪回首的往昔编造重塑,企图美化自己,可阿树还是将所有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野萝和淇奥。
淇奥眸光微动,心中同情阿树遭遇,一时不知作何安慰,低头陷入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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