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翻涌,雨点落在额头脸颊,空气中传来一阵泥土混合花草的芳香,野萝深吸一口气,清凉沁人心脾,拂去烦躁。
为节省时间,幼箐打算载着野萝和阿树飞到玉溪村,野萝仨准备找一空旷无人之地起飞。
雨越下越大,幼箐一手钻进衣袖,一个扯的动作,掏出两根羽毛,变成两把油纸伞,自己一把,野萝一把。
阿树眼巴巴望着雨伞:“大鸟妹,我的呢?”
幼箐抬眸:“鬼怕淋雨?”
“自然不怕。”阿树立即道。他死于水,开始时不知死因,但莫名畏惧雨水,故而专此修炼,多年下来早已不怕。鬼母洞中也是因那黑水有煞,千年鬼母修为又在他之上,有所压制才虚弱不敌。
阿树盯着两把伞:“可你也忒偏心,同样作为哥哥姐姐的,怎么就我没有?我是不怕,但被淋也不舒服啊。”
幼箐懒得再拔毛,嘟着嘴道:“姐姐那根羽毛大,伞也大一些,你和姐姐撑一把呗,反正再走一会就要起飞了。”
这话倒是说到阿树心里,他故意绷着脸,拿过野萝手中的伞撑开:“如此,那我就勉为其难和小仙女挤一挤。”
“事多。”野萝瞥了挨着自己的阿树一眼,目光随即狐疑看向幼箐,“幼箐啊,你身上稀稀疏疏的毛,很大一部分是你自己拔的吧?”
幼箐撑开伞,羞涩开口:“人家战斗力高,其它法术不是很精通嘛,只能借助外力变幻。”
阿树咂舌:“你这样,不会秃?”
幼箐双手握着伞把,弱弱道:“应该不会,我觉得我羽毛长得还挺快。”
彰遗鸟神圣尊贵,受万妖推崇。十年换羽,其族极其爱惜羽毛,听闻它们会收集每根羽毛保存。其羽所织羽裳鎏金溢彩,锦绣如画,极其难得。
野萝诧异,怎么那么珍贵的毛到幼箐身上,她毫不珍惜?
幼箐说自己遭受家人虐待,她忽然想到鸟类自己拔毛还有一种原因——情绪低落。也许她长期缺爱,孤独寂寞,只好拔自己的毛排泄。
野萝忍不住抚摸幼箐的鸟脖子:“以后不要随便拔毛了,需要什么跟我说,术法慢慢修炼,总之你要爱惜羽毛,知道吗?”
幼箐垂眸愣了一会,而后抬头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好!我什么都听姐姐的!”
行人步履匆匆,有人往家赶,有人到檐下避雨,野萝仨快步而走,终于找到一处无人空地。
幼箐正要变身时,一个男人在雨中狂奔而来,脚在湿地上一个打滑,整个人狠狠摔在地上。
野萝上前准备扶起男人,后者却忽然抱住野萝双腿,伤心痛哭:“娘子,娘子,终于找到娘子了!娘子不在,阿诚好想娘子。”
他跪在湿哒哒的地上,雨水如溪,很快浸泡他的腿面,他浑然不知,仍像个孩子哇哇大哭。
幼箐张大嘴巴,怎么回事,姐姐在凡间还真有夫君?
野萝眉峰蹙起,一脸茫然:“这位公子,我们好像从未见过,你这不妥吧,快起来,否则休怪我不客气。”她说着腿部蓄力,准备一脚踢飞!
前有幼箐认姐,后有陌生男子认妻,她这是什么运气?
阿树被男人挤到一边,大雨很快淋湿头发,雨水顺着脸颊落下,他眉头皱成个川字,也不管吓不吓到人,手掌一翻,施法将男人打开,倒也没用狠劲。
他骂道:“哪来的登徒子!”
男人被一股莫名的力道击倒在地,可他十分顽强,挣扎着起来,又欲来抱野萝。
野萝反应迅速,后退一步,躲过男人热切拥抱,男人差点亲到大地,她早有预料,施法定住男人,又凭空拉着他站起。
就这么一倒一起的动作,阿树看清男人相貌。
面目丑陋,衣着华丽富贵,这人他见过呀!
这不是那日神志不清那个人!
他当时一脸焦急地问什么来着?阿树上前一步,将伞撑到野萝头顶,目光触及野萝鹅黄衣裙,他忽然想起。
“这男人我见过,他神志不清,遇人就问有没有见过他的娘子,说他的娘子很漂亮,穿黄色衣裳,你这身衣服,估计他就将你当做娘子了。”
原来是这样!
野萝将伞外的阿树往里拉了一些,只见他侧脸清俊凌厉,长睫挂着雨水,略显狼狈又有一种湿漉漉的凌乱美感,脸上余怒未消,目光幽怨地死盯着男人。
又没碰他,他怎么比自己还生气?他应该真是气做的。
不过他这表情还挺好看。
啊!她该不会是个变态吧,居然喜欢看阿树发怒。
幼箐鼻子一掀一掀,指着男人:“他身上有妖气!”
大雨将男人淋了个遍,野萝偏过头来施法一嗅,这人身上确有妖气。
此时几个仆从服侍的人撑着伞跑来,边跑边喊:“大公子!”
阿树扫了那几人一眼:“是这男人的家仆,之前就一直在找他。”
哟,看来她不在时这懒鬼真是苦寻线索了。
怕人看见伞悬空而立害怕,野萝拿过阿树手里的伞自己撑着,然后解开男人身上的定身术。
男人果然痴傻,完全不在意自己被谁推翻又被谁拉起,只是看着野萝痛哭流涕:“娘子忘了阿诚么?娘子为何不回家?”
仆从赶忙将伞撑到男人身上,见男人还欲拉野萝衣袖,年纪最大的仆从慌忙拉住男人,对着野萝道歉:“姑娘莫怪,我家公子神志不太清楚,无意冒犯姑娘。”
男人指着野萝,对仆从道:“何管家,她是我娘子,娘子回来了!快接娘子回府!”
何管家耐心哄道:“大公子,不是少夫人,大公子快回家吧,主君知晓又该生气。”
何管家掏出一枚成色上好的玉佩递给野萝,一番道歉熟门熟路,看来男人已不是第一次错认。
野萝不接玉佩,冷着脸道:“我一未出阁的姑娘,遭陌生男子认妻,他刚还抱我腿!这传出去我以后要不要嫁人?你说他神志不清就不清了?他要是装糊涂占我便宜呢?你们都是帮凶!”
阿树看着野萝气鼓鼓的侧脸,嘴角忍不住漾起笑容。
幼箐抱着伞,附和道:“帮凶!”
这姑娘生得天仙似的,如此咄咄逼人,何管家只得继续赔笑:“姑娘打听一下,京城民众无人不知,宋国公府的大公子范诚神志不清。这玉佩权当赔罪,还望姑娘收下。”
范诚急得又哭出来:“娘子为什么不和阿诚回家,为什么要丢下阿诚!”
“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可你们公子老是这样也不行啊,这只要见到黄裙女子就认做妻子,不是无端带给过路人困扰?”
“姑娘说得是,往后我们一定看牢大公子。”
国公府的大公子,一个神志不清的人,身上怎会有如此妖气,着实可疑。野萝道:“这不就没看牢?看顾范公子治标不治本啊,你们找到少夫人不就好了?”
野萝不接玉佩,幼箐一把从何管家手中夺去,拿在手中端详,这么好看,姐姐不要我要!
何管家苦着脸,一来因自家公子确实给人姑娘带来不便,别人好意想法子他不该不回话。
二来他本就话多,于是解释道:“不好找啊,少夫人来路不明的,两年前大公子非要娶其为妻。不是小人不尊主,姑娘也看见了,大公子……确也难娶亲。主君见俩人一个愿娶一个愿嫁,也就为二人办了婚事。大伙还说大公子命好,天上掉了一个美娇娘。哎,谁想少夫人还是跑了!”
范诚掰着手指头:“阿诚一个月没见娘子了!”
何管家拱手道:“两位姑娘莫在雨中久站,小人们这就带大公子回府了。”
范诚不肯,被几人连推带搡簇拥着离开,他还恋恋不舍的回头看野萝,伸着手哭道:“娘子!”
“非常可疑,他娘子不会是妖吧?你说会不会和沉睡之事有关?” 阿树弯腰低头,和野萝保持在同一水平线。
“难说。”伞内空间逼仄,二人距离极近,野萝冷不丁转头,鼻尖碰到阿树侧脸,嘴唇差点亲上去。
鼻尖触碰和温热呼吸引得脸颊传来一阵轻微战栗,阿树脸上一热,心都快了好几拍,他慌乱间立马站直:“干嘛突然转头!”
野萝连忙偏头:“谁见你低头了!”
幼箐神经大条,丝毫没注意到身旁动静,还在盯着范诚背影思考:“那男人身上妖气非常浓重,绝非一朝一夕得来。”
这种时节,不能忽略一点一滴。
野萝传音告之淇奥还会耽误些时间,然后也不管阿树,独自撑伞追上何管家:“这位管家,实不相瞒,我乃猎灵师,你家大公子身上妖气浓重,我怀疑他被妖物纠缠!”
何管家脸上如泥塑破碎,惊得扔掉手中的伞:“姑娘说什么!”
宋国公府。
野萝在范诚房内感应到残余的妖气,幼箐在屋内一番搜寻,最后得出一个结论:“看妆奁的毛,不出意外,那应该是只猫妖!”
宋国公范衡捂着心口差点晕过去,手指着虚空颤抖:“我就说那女人怎么透着股怪异!我还当她是为了荣华富贵,没想到居然是妖!我儿啊,她怎么就找上我儿了!我儿不会有事吧!”
野萝道:“敢问她是怎么入的国公府?”
国公夫人崔怡泪流满面:“那女人自称黄素,宁州人士,全家死于山洪,她独自前往京城打算谋条出路,盘缠花光了,到京城时饿倒在地,是我儿路过给了她一顿饱饭,她想报恩。她生得秀丽,德容兼备,我儿又很喜欢她,她也不嫌弃我儿,于是就让二人成了亲。谁能想她是个妖怪啊!太可怕了!她究竟为何要接近我儿,为何现在又消失不见!她会不会回来啊!”
说到最后,嘴唇泛白,浑身发抖。
范诚此时早被下人换了干净的衣服,他一边哭,一边摇着手反驳:“娘子不是妖怪!娘子对阿诚很好!娘子不是妖怪!”
范衡扶着柱子,气得胸口上下起伏:“闭嘴!都是你自己招进来的!从小到大,你就没让我省心!”
范诚哭着跪走到范衡身边:“爹不要生气,阿诚不好!阿诚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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