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明月像颗明珠镶嵌在无边夜幕,月光如水,地上竹影斑驳,忽而竹子被撞了一下,竹叶随即打着旋飘在半空。
他面容俊朗似画中仙,此刻神情破碎,失态奔上前,蓦地抓住她的双肩:“野萝,你忘了么,我是阿树啊!”
“什么阿树,我从未见过你。”她语气冷淡表情冷漠,说完用力挣开他的束缚,抬眸却见他眼底情绪翻涌,眼睛湿润黑亮,像是被抛弃的小狗,委屈又可怜,竟让她心底无端生出一丝愧疚。
“野萝……”阿树望着眼前人,她一身繁复优雅的碧色蝴蝶水仙裙,梳着复杂精致的发髻,簪着精美华丽的步摇,是从前未有的打扮,不施粉黛已然美得惊人,眼神天真中露着些许戒备。
她歪头打量阿树,一双眼睛清澈纯真:“阿树公子,我再说一遍,我叫风琼和,你真认错人了。你说的那什么野萝,走失了吗?走失多久了?有报官吗?”
阿树眉头紧锁,这怎么感觉比黄素还要严重,黄素起码有记忆,野萝甚至连自己都忘了。
“你真忘了吗?你是鬼差,领了一桩艰巨的任务,我们为寻那东西来到大启国京城,陷入未知困境,如今正在魔族铸造的魔器当中,我们方从黄素幻境出来,这是第二层心魔之境,此间发生所有全是假的。”
阿树使不出法术取出记忆,只能通过言语意图唤醒她,可他说完却听到一阵悦耳笑声。
她双手叉腰哈哈大笑,声音清脆:“阿树公子,你是写话本的吗?我怀疑你写话本写魔怔了。虽然你说的故事挺刺激有趣,但那不是我的人生,我在世上活了快十八年,可从没有那些记忆。阿树公子快些回家写话本去吧,我也要回家了。”
此人俊美高大,脑子却不太正常。
她转身就走,行动间衣袂翻飞,月色竹林中好似翩跹而飞的蝴蝶,灵动飘逸。
看来一时半刻她不会信自己,如今只能先找借口待在她的身边,找出困住她的破绽。阿树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前:“琼和姑娘,且慢。”
夜晚无人竹林,遇上一位举动怪异的男子,本该害怕立刻跑才对,她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心生恐惧,方才转身走后心底反而生出一分可惜。
此刻听他唤自己,忍不住停下脚步转身,摸了摸耳垂,问:“怎么了?”
阿树先揉着太阳穴做作一番,而后拱手行礼:“琼和姑娘,我小时候发烧烧坏脑子,神志时而模糊时而清晰,方才恕我冒犯,抱歉。”记忆中他好像很少行礼,此时为赔礼取得信任,动作幅度是旁人几倍。
看他言辞恳切动作诚恳不似说谎,她素手一挥:“原是如此,我方才也取笑了公子,如此一来便抵消,公子不必放在心中。”
果然还是那个野萝,阿树垂眸沉思,想到黄素杜撰借口,忽然计上心头。
她见他抿嘴,犹豫半天才开口:“琼和姑娘,我家突发灾难亲人皆离世,我独自赶往京城欲投奔亲戚,为自己谋求出路,谁知半路强盗抢走金银细软,我已经两天没吃饭了,琼和姑娘可否收留在下一晚。”
她仔细观察他,确实风尘仆仆,而且一开始遇见时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也像长久不曾进食……
可若是坏人怎么办?
她陷入为难,却见他捂着心口面色一痛,而后晕倒在地。
她连忙上前探他鼻息,只觉他呼吸微弱,身体冰凉,似乎不仅久未进食,且还受了重伤。
她搬不动他,只得求助紫姨。本想带他去看郎中,紫姨说他只是劳累过度,睡一觉就好。
家人没有指责她轻信于人,反而夸她善良勇敢。
阿树被安置在客房,她想两日没吃东西,应该叫醒让他吃点才对。
紫姨虽是妖精也需休息,家人都已入睡。大晚上她不想惊动家人,一个人鬼鬼祟祟潜入后厨,偷偷摸摸煮了一碗粥,而后将一切归于原位,又蹑手蹑脚往客房走。
阿树望着天花板,心魔之境的时间也与外面不同,他钻入野萝洞门,眨眼间踏入陌生的县城,打听才知是明国边城。
没有法术,没有身份权势钱财,找人无非大海捞针,但既然在明国地域,想来野萝就在明国。
他拿着野萝画像一路辗转打听,不知外面时间是否静止,或是也同鬼境流逝一瞬,但他已在此处找了野萝一年,终于让他打听到野萝在安阳县。
也许因为他是外来者,虽是一年,没有法术但容貌不曾有一丝改变,身体和凡人无异,但不需要吃喝。他不想找到野萝时一脸狼狈沧桑,所以他一路以来,时刻注意仪容。
万幸,终于找到了野萝。
正猜测困住野萝的究竟是什么时,听到有脚步声靠近,他连忙闭上眼睛装睡。
明明是自己家,她做贼一样潜入客房。幸而今晚月光皎洁,视线清明,不用点灯也看得清眼前。
她蹲在床边摇阿树:“阿树公子,醒醒。”
阿树眼珠一转,他是不是应该再装一会?
一根手指掐住他的人中,小声叫他:“快醒醒。”
好疼!她力气怎么这么大!
阿树慢悠悠睁开了眼睛,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惊讶道:“琼和姑……”
她连忙用掌心堵住他的嘴,急道:“别喊,你晕倒了,我和家人将你带回了我家。我松手了,你别喊啊,我家人都睡了。”
阿树连连点头。
她松开手,将桌上瓷盅端过来:“我给你煮了粥,快喝点。”
阿树心头一热,小仙女怎么这么好。
她见阿树挣扎着起床却没力气起来,试着抬起胳膊又抬不起来,没法子,她只好放下瓷盅拉起他,在他背后垫了枕头。
“哎,紫姨说你过于劳累,你是去搬山了么,居然一点力气都没。算了,我喂你吃,来来来,先喝点水。”
阿树靠着软枕,半拉眼皮装虚弱,勺子一到嘴边立马配合张嘴,没一会碎肉粥就见了底。
她心道,还真是饿疯了。
阿树尝不出味道,但他笑道:“好吃,怎么这么好吃。”小仙女亲手喂的,就算毒药都是仙汤。
辛苦倒腾那么久,她得到肯定,瞬间笑逐颜开。
阿树见她笑得明媚,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忽然整个坐起:“琼和姑娘,你怎能毫无防备就将陌生男子带回家,还大晚上熬粥喂粥,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万一我是什么坏人呢?你平素就是如此对别人的?”
这人还真是有病啊,救了他反过来又说她……
最搞笑的是说这一连串还刻意压低声音,记着她说家人都已入睡的话。
她本该生气的,却忍不住笑出来:“阿树公子,多谢你为我考虑。也是奇怪,我就觉得你是好人,对我没有恶意,所以一时起意救你。若你真是坏人,就当我瞎了眼自作自受吧。明早我会去学堂,你可以多睡一会,醒了自行离开,咱们就此别过。”
好心救他,他还莫名吃醋,见她端起瓷盅就要走,他连忙起身拉住她袖子:“琼和姑娘,是我失言,对不起,还有谢谢你救我。”
她停下脚步,见他未穿鞋站在地面,将瓷盅先放在桌上,催促他重新躺下。
阿树说:“琼和姑娘,没有盘缠难以入京,不知琼和姑娘有没有什么门路,我想在此地做短工攒攒银子,你的恩情我定会回报。”
她想到什么,忽然道:“我爹酒楼前月扩建,正好缺人手,明早我帮你说说,你可以先试试,不合适再找别的。”
阿树感激涕零:“多谢琼和姑娘。”
“小事。”她摆摆手,想到什么,道,“你直接叫我琼和,你就叫阿树?贵姓啊?我爹十有**会留你,但你有没有路证?”
饶是没有基础,以阿树能耐弄个路证非难事,否则他也不可能四处辗转找野萝了。
“我,我叫宁树,有路证。”
她打了个哈欠:“如此,你好生休息,我也要去睡了,还要早起去学堂,哎,都睡不了两个时辰。”
阿树道:“怪我耽误你许多时间,不如明早我跑一趟,替你去告假?”
她连忙摇头:“不可,马上就要考核,半日也耽误不得。我真走了,你快睡。”
阿树见她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轻手轻脚开门出去,嘴角扬起笑意。
真是不管何时何地,她都勤于学习。
清早阿树便见识到何为宠爱,看得他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就那么半个时辰,野萝在心魔之境的家人对她极其呵护,一点一滴无不流露一个字——爱。
纵然未知全貌,但阿树猜到是什么困住了野萝。
奇怪,心魔之境他从前是没接触过,但他听说过心魔阵,反正此类幻境都会放大内心的恐惧,怎么到了野萝这变得如此温馨柔软?
怪不得她迟迟出不来,比起恐惧,这种幻境更让人沉迷。
阿树什么性格,他傲娇臭屁,但只要他想,就没有他不能结交的人。
她爹已然答应他去酒楼做工,念及他身体,让他休息一日。
紫姨终究有些担忧外人,没去修炼,也待在家里。野萝上学这半日他已和她的家人打成一片,哄得三位女性笑得花枝乱颤。
他让阿婆教他炒菜,说想去带给她的宝贝孙女。
阿婆听后花都不修剪了,系上围裙就到后厨,拿出看家本领教他。
他提着食盒,一路打听前往学堂,时间掐的刚刚好,野萝正好散学。
日头高照,空气潮湿闷热,人像是被放在蒸笼。她一手挽着阮思,一手拿折扇扇风,有说有笑走出学堂,却在学堂门口看到阿树。
几乎所有学子的目光都移到阿树身上,不为别的,只因他太过出类拔萃,往那一站超尘出俗,想让人不注意都难。
她见他忽视所有目光向她而来,那一刻他的发丝镶了一层金边,高大身影笼罩过来,脸上绒毛都清晰可见,他眼神炯炯,眼中倒映着她的样子,竟让她心跳失了一拍,整个人都紧张起来。
同窗一边走一边哄笑,她忍不住脸上发烫,对阮思道:“思思,可否等我一下?”
阮思笑得意味深长,一副我懂了的样子,坐在不远处竹凳子上等她。
阿树微微一笑,将她拉到角落,提起放在此地的食盒,抬高:“为你准备的午膳,谢你昨日照顾,阿婆教我做的,你娘和紫姨尝了都说可以。对了,你不必介意我跑得远,反正我每日都要锻炼身体的,这一路其实是在锻炼,顺便送午膳。”
明明就是送午膳,为了能让她理所当然接受居然还口是心非说顺便,她接过食盒,笑道:“谢啦!你呢,你吃了吗?”
阿树本就不必吃,于是道:“吃过了。”
她看了眼阮思,对阿树说:“那你快些回去休息吧。”
阿树不肯走:“我已经休息好了,现下精神充沛,我已经很久未进学堂,可以跟你一起听听吗?”
堂长和夫子向来看重她,有她这层关系旁听半日倒非难事。她最是欣赏上进之人,笑道:“自是可以。”
三人坐在凉亭,她和阮思吃午膳,阿树在旁边靠着柱子看远处青山。
方吃完,正说笑时孙巍捧着卷书走过来,看到阿树如临大敌,一脸戒备:“你是何人,敢擅入学堂!”
她站起,语气不善:“他是我朋友,我已报过夫子。怎么,学堂你家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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