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66章 打翻了的醋坛

沈念安摸了摸被他敲打的地方,瞪着他不说话,噘着嘴抗议。

“那你还说挖了人家坟?”

邝璟就着背靠桌子的姿势扭过头,在她眼前晃了晃手指,很不赞同道:“你这姑娘冤枉人,我何时说过挖了人家坟?损阴德之事你小哥哥不干!”

“我只是找人犁了块地,差不多——方圆十里吧。”他摸了摸下巴,在沈念安即将发火之时抢先说出来。

沈念安白了他一眼,原本还以为他跟自己一丘之貉,是她误会了,这人更不要脸。

“总之一句话,什么也没找着!”邝璟摊了摊手。

十年时间,尸体会腐烂,埋在地下的白骨不可能毫无痕迹。

当年那桩案子果然有猫腻。

阿爹阿娘知情与否?圣上又知道多少真相?是否留有证据?这些她一概不知。

已经找到了切入点,可眼下仍是一筹莫展,沈念安难掩脸上愁色。

邝璟最不喜见她发愁,每每这个时候,就恨不得替她把烦心事全解决掉。

“叫声小哥哥听,再告诉你个秘密。”他满眼期待地看向摇椅上的女子。

沈念安抿紧了唇瓣,眼神里有犹豫,也有执拗,固执得就是不张开嘴。

邝璟的期待慢慢消失,他总是这样,不愿叫她为难。

“逗你呐!”不叫就不叫吧。

不知为何,听到这话,沈念安竟然暗暗松了口气,自上回去了邝府,邝其楠和邝佑明里暗里对她都是打压和警告。

十年过去了,她早不是当年那个需要庇护的人,虽没挑明,却也暗暗下了战书。

她跟邝家之间,必有一伤。

想离他远些,是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和他的关系。

谁知道邝璟两袖一挥,辞了官回荥阳?

思及此,沈念安看向他的眼神里带着深深的歉意跟惭愧。

邝璟也受不得她这样的眼神,浑身不自在地起身,在八宝亭来回踱了一圈,背对着她道:“我沿途打听了番,有目击人说那块不曾埋过人。”

“年代久远,要查清也不是一时的事。”

流星院的地势偏高,站在八宝亭内,遥遥可见山中泛起的雾。

沈念安目之不及的地方,邝璟一脸愁色。他有些猜测,就差一张画像了。

“我知道了,天色不早,你一路劳累,去休息吧。”沈念安从摇椅上起身,掩唇打了个哈欠。

邝璟转身,脸上的愁色一扫而空。

“知道你关心我,走了。”

沈念安目送他渐行渐远,离开了流星院,终与逼人的暮色融为一体。

她眉目清明,倦色全无,款款往屋里去。

“女公子,可要沐浴?”观棋已经去小厨房烧水,听书在屋子里候着,定是听到了方才的哈欠。

沈念安摆了摆手,“你收拾好行装,明日进城,给黄刺史递道帖子,约他后日在第一楼用晚膳。”

“后日我们会进城,你明晚直接去衙城那处宅子。”

“女公子还有何吩咐?”听书细细记下她的话,直到沈念安摇头回应才离去。

观棋端了水过来时见听书不在,也没问。

“女公子先洗着,我去收拾一下。”

沈念安鼻子哼了一声,再不说话。

自打经了这么一招,观棋明显话多了些,脸上时不时就能看到笑,再不似往日那般严肃。

二人被困流民巷那些日子经历了什么,她没问,但人没受伤,只是吃喝不好饿得慌。

冯如洗是个惯会哄人的,两人的感情进展不错。

如今便是她不在,听书跟观棋也能活得很好。

思及此,她又没来由地烦躁,草草洗漱后躺下。

从流星院出来,邝璟没急着回住处,他在外头花园里毫无目的地转悠,随意靠在一处假山石上,不觉走了神。

等到回过神,才发现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花园没有灯笼,伸手不见五指。

他循着记忆往厢房住处走,刚拐进长廊就隐隐看到了抹黑影,正倚着根廊柱。

那是他的必经之地。

即便看不清,即便不说话,他也能知道那人是谁。

邝璟眼神里带着一抹玩味,挺直了腰板往前走,步子都变得轻快起来。

“哟,萧大人还没睡呢?”

黑暗中,他也看不清萧钰一双深邃的眸子,恨不得吃了他。

他们聊了多久,萧钰就在此待了多久,他一遍遍绞尽脑汁,猜测他们在聊些什么,压不下隐隐溢出的酸楚。

孤男寡女大晚上的,也不知道说什么能说这么久。

邝璟偏往他醋坛子上扔石头,“萧大人不会在等我吧?”

“若非念念怜我一路奔波累得慌,我们能彻夜畅谈,毕竟以前我们经常……”

“邝二公子!”他的话被人打断。

听着咬牙切齿的样子,他莫名高兴是怎么回事?邝璟眉头轻挑,疑惑道:“唤我何事?”

萧钰步步紧逼,虽他一步也没动,然因自己的谎言还是有些气势不足,被对方碾压了去。

“请慎言。”

这块石头不大,却是用足了力道,把萧钰这口表坚实脆的醋坛子砸得粉碎。

邝璟嗅了嗅鼻子,拐个弯绕出来,“今晚的糖醋鱼可真酸,现在还能闻到醋味!”

萧钰:“……”

邝璟自顾往院子里去,气了萧钰一遭,心情倍儿棒,睡得极好。大早起来见隔壁大门紧闭,只道他又去忙什么,无暇搭理。

流星院。

昨晚沈念安睡得相当好,还在疑惑怎的一场秋雨,蛙声和蝉鸣齐齐消失了,推开房门就发现外边站着个人。

萧钰正两手抱胸靠着屋外的立柱。

她思绪翻转,不可置信道:“别告诉我你昨晚一直在这?”

萧钰哼笑了声,算是默认了。

沈念安:“……”大晚上不睡觉跑来她门外站着,她是犯人得要看着吗?

“太吵,睡不着,你这里清静。”萧钰掀了掀眼皮,眼底积了一夜的郁色在见到她的时候全部消散。

“你又不是头一天才到山庄。”沈念安嗔道,前几天好好的,邝璟一来就开始整幺蛾子。

别以为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厢房无水塘,相比起来,流星院更吵。

萧钰面不改色道:“虫鸣都是悦耳的,吵的只会是人。”

他这人引得沈念安好奇心大发,“你跟他又不睡同屋,他做什么就吵着你了?”

大晚上还能吵得人睡不着觉?

萧钰神色不明,隐隐委屈道:“他睡觉打鼾。”

沈念安觉得离谱又诡异,流星院的房子隔音效果不错,关好门窗,蛙鸣声会小很多,不至于厢房差这么大吧?

“哪有人年纪轻轻鼾声如雷的?”

听她不信,萧钰悠悠道:“你又没听到,当然不信。”

她确实没听过,沈念安吃了回瘪,不再与他争辩,做好个主人的责任。

“今晚还得住一夜,我让人帮你换个房间?”

本就只是逗她,萧钰也不当真,摆了摆手,“不了,我今晚进城。”

沈念安看了他一眼,想问他是不是住先前的客栈,又觉得自己多管闲事,被误会打探他的行程就不好了。

她闭口不提。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萧钰不清楚她心里的道道,但晓得她的顾虑,既然她不问,就只能自己主动说了。

“劳烦东家安排个住处。”

他明明有地方去……沈念安眼神闪烁,按下心头异样,“你住衙城还是罗城?要是罗城我可以……”

“落水之舟。”他上前两步,言笑晏晏,“我想住落水之舟。”

她当然知道落水之舟是个什么地方,衙城那处房子置办的时候费了不少功夫,到头来连个名字也没有。

每回想起来就觉得好笑。

“房间不多,住你一个还是够的,今日听书进城,我会叮嘱她。”

萧钰将她的表情看在眼里,觉得很是好看。“过来跟你辞个别,马上就走了。”

“这么急?你还没吃早膳。”亏得她今日起得早,否则岂不连这一面都见不着?

不待他回话,沈念安接过观棋端来的盥洗盆,“厨房应当有好了的早点,你去拿些来,记得包好。”

观棋应声往流星院外去。

沈念安又看向施施然站在廊道上的人,“你进屋坐会儿,拿些吃食,左右也不急于这一时。”

其实也可以不急,等的人又不是他,可瞧着她忙前忙后的张罗,又觉得这样挺好。

“那边有榻,你要不要眯一会儿?”想到他一晚上没睡,沈念安停下洗脸问他,还没来得及擦干,脸颊挂满了水滴。

萧钰寻了张离她近的凳子坐下,“不必管我,忙你的。”

沈念安真也就不管他,自己盥洗梳头,无特殊需要,她一般都着男装,梳男人的发,方便又舒服。

借着等待的空当,萧钰打量起这间屋子。

他拢共也没进来过几回,前几次她身子不适,一门心思全扑在人身上,都没来得及好好看看房里摆设。

碍于身份,她房间里的摆设和装饰并不花哨,除去一应必需用具,就连屏风都只是个素色的竹器。

桌椅板凳更是一水的黑,怎么看都不像个姑娘家的屋子。

他想到自己在侯府的院子,陷入了沉思,一定要让母亲帮忙好生布置番。

“这房间是你自己布置的?”

“嗯?”沈念安正在梳头,听的声音扭头去看,一头青丝全抓在头里。

透过屏风的缝隙,依稀看得清个轮廓,他拔高了声音,“这屋子的装饰,眼光太差了。”

听了他的话,沈念安才打量起自己的房间,许是平日里习惯了,没怎么留意,这番打量下来才觉真不咋地。

狡兔三窟,这些年她待过不少地儿,看似花了心思,实则也就是个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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