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上门

约是傍晚时分,天空下起蒙蒙细雨,至晚间,雨势渐大,在昏暗的夜色之中,偶尔从天边传来一两声雷电的轰鸣,以及窗外急促撕扯的风声。

看样子,又是一个雷雨夜。

竹心从外面拿了蜡烛进来,替掉一根即将燃尽的,盖上灯罩,屋子里可见的又明亮几分。

一圈橘黄的烛光下,顾青梧继续看自己的书,边看边琢磨,一时有些入神。

竹心正在检查窗户,确认关的严实,晚上不会被冷风吹开了才好,这厢里外都看了一遍,一转身,却见小姐捧着那本《杂食纪要》的菜谱愣住了,只道:“小姐干嘛还琢磨这个?左右夫人是不许您进厨房的,您那二十遍佛经还没抄够呢。”

顾青梧缓过神来,思及半个月前自己进厨房,正撞母亲气头上,被借口祖母生忌抄二十遍佛经的事,心头大不爽利,明明此事父亲是赞许了的,之前自己琢磨的酱料和醋鱼,放到醉香楼还小小的风靡过一阵呢,偏生不入母亲的眼,还因为那道焖鸡借故罚了自己。

“烦死了。”她将书一扔,俯首案上,委屈不已。

竹心忙道:“小姐别生气,是奴婢失言,奴婢再也不说了。”

“没事。”顾青梧只郁闷了片刻,又起身振作起来,让竹心将地上的书捡了回来,兴冲冲地继续研究。

她就不信,母亲能管着自己一辈子。

竹心见状,才小小的松了口气,上前剪烛时,倒想起一件事,“小姐,那位解公子在东厢房住下了。”

什么?顾青梧的注意力再次跑偏。

“真的?”

“是呀,奴婢听园子里的人说,是老爷的意思,念其在外面孤身一人,也没个合适的地方温书,便让他住在府里了,听闻老爷和大公子都很欣赏他的样子,小姐,那咱们的十两银子还要的回来嘛?”竹心只关心这一件事。

顾青梧不免侧目,没好气道:“你还说,解公子那一身行头,作价就五两银子,你还讲下去一钱,到头来却多要了一倍,你这赚钱的架势,可比外面人厉害多了,改明我要是有个铺子,一定让你去管。”

这些话一说,素来知她性子的竹心就知道是恼了,只得低头认了错。

又听顾青梧道:“他现在虽然是个穷秀才,但只要还能握笔读书,就难保没有飞黄腾达的那一天,又岂是你能轻视的,也亏得他不计较,若换了个锱铢必较的人这会子闹起来,我难堪两句也罢,只怕母亲那儿,你能讨得了好?”

竹心咬了咬唇,闻言一阵后怕。

她确实知道自己错了,只想着那是个上门打秋风的穷书生,还有脸开口跟小姐借钱买衣裳,却不料竟是个有能耐留在府中的,东厢房与西厢房不同,能住进那里的客人,大都得老爷看重。

她今日差一点儿,就闯祸了。

瞧着她垂头丧气的样子,再加上刚刚数落了几句,顾青梧也算消了气,便道:“好了,那十两银子的事他既应下,想来不会横生什么枝节,下次注意一些就是了。”

“是,奴婢知道了。”竹心乖乖地点了点头,又道,“其实,奴婢也是看那解公子挺好说话的。”

“这是什么理由,欺软怕硬?”顾青梧失笑。

竹心想了想,还真是这个‘缘故’,少不得几分心虚,忙转移了话题,“其实想想,解公子也挺可怜的,一个人离乡背井来锦城求学,身上的盘缠用尽了,只能在客栈与其他人混住,好在是偶遇了三小姐,也算是时来运转了。”

“偶遇?”

“是呀,解公子是这么说的。”白天才说的话,竹心还不至于记错,可见小姐挑眉轻笑的样子,似乎…又不是这样的,“小姐,我没说错吧?”她有些不确定了。

顾青梧点头,却道:“说是这么说,可你觉得,三姐姐素日去的都是什么地方,那位解公子又会去哪儿,怎么就偶遇上了呢?”

是呀。

竹心恍然,“这么说,他有可能是故意找上三小姐的,他一个穷书生…哼,多半不怀好意,奴婢早就觉得,他奇奇怪怪的不像是好人,别是在做什么才子佳人的美梦吧,那他可要失望了,三小姐估摸是看不上他的。”

竹心又愤愤不平起来。

顾青梧倒觉得不像如此,观其今日言行,细细想来,确有一些矛盾之处。

若那位解公子真是故意接近顾飞鸢,做什么富家小姐穷书生的美梦,凭他那张脸,也该哄着顾飞鸢,多殷勤些才是,可自己当时到厢房时,两人隔着桌子坐的老远,互不理睬,顾飞鸢跟自己说话的功夫,好歹回头了两次,那解秋池却是垂了眼眸,未曾回视过一眼的。

这种情况,若说故意勾搭,未免牵强。

且文人风骨,那人好歹是秀才,无论借钱还是一身布衣找上门,都是一副坦然自若的样子,仿佛微不足道一般,与自己素日所见的那些孤高自傲的文人书生可大不相同。

解秋池!!

——

“轰隆”“轰隆”~

窗外春雷阵阵,大雨滂沱,偶然一道闪电凌空劈来,透过半掩的格子花窗,落在屋内睡梦中人细密出汗的额头上,‘咔嚓’一声,梦中惊醒,骤然睁眼。

又做噩梦了。

解秋池起身,倚靠在床头,胸膛在黑暗中起起伏伏,伴随着呼吸渐渐平稳了下来,此时又一闪电惊来,划过夜空,正好照在他身上,只见人眼神幽深,半身隐入黑暗中,却唇艳如血,宛若山间鬼魅。

电光转瞬即逝,屋子里又恢复了一片昏暗。

解秋池终于冷静下来,视线在屋内游移,虽然看不清东西,只依稀看个轮廓,但他知道这里是顾府的东厢房,离后宅,只是一墙之隔,这就够了。

任谁都难以想象,上辈子手染鲜血无数的他,竟然还能在死后重生到十三年前,自己才来锦城的那一年,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他就是那个祸害。

为了出人头地,让那些看不起自己的人付出代价,他献祭了太多东西,前途,名誉,良心,还有所爱之人的命,官场上风云诡谲,他在一场场漩涡算计中站到了最后,但失去的却再也无法挽回,只能以死亡偿还所有的罪孽。

想起前世种种,解秋池在黑暗中龇着牙笑了。

一切重来,他不会为了那点儿可怜的自尊心,先进徽明书院考上举人的功名,再登顾家的门,那个时候,顾家已经定下顾青梧的婚约,一切都晚了。

次日清晨,落了一夜的雨,终是在长夜余烬之际,停了下来,阴云随之退散,为即将到来的晨曦让开了路。

徐氏今日早起困乏,便不大愿意搭理那些姨娘庶女,只让丫鬟琥珀传话,将来请安的人悉数都打发了,又倒头囫囵睡了约半个时辰,才神思清明的起床,梳妆完毕,用了早膳,才到外厅理事。

孟徐氏就是这个时候上门的。

她是徐氏亲妹妹,素日多有来往,根本不必拜帖通报那一套,大多时候都是往里走,待进了院门,就见一个盘了发髻的俏丽丫鬟从屋子里出来,将她迎了进去。

一进屋,就是一个偌大的客厅,迎面墙上挂了一幅富贵牡丹的画,底下一方紫檀木的桌案,立着两个插花的颈瓶,左右和下方各有圈椅,丫鬟引着孟徐氏往左走,绕过一座约六尺高的花鸟山水屏风,往里是个宽敞的里屋,靠窗而下有一方罗汉床,铺着上好的丝绵和软锦。

徐氏这会儿就坐在上面,一身橘红色牡丹绣花枝镶边的长裙,袖口裙边的位置用金丝封线,搭配头上的珍珠翡翠,熠熠生光。

“妹妹你来了。”

徐孟氏下意识的扶了扶发髻上仅有的一只金簪,笑着走了上去,在对面坐下,“大姐,许久不见呀。”

“是有些日子没见了,今儿来有事?”徐氏说完,底下的丫鬟奉上茶水。

徐孟氏先接了过来,抿了一口,才道:“怎么不见飞鸢和青梧?别又是去醉香楼了吧,要我说,姐姐也该拘着她们姐妹俩些,都是大姑娘了,还整天往外面跑,总归会惹人闲话的。”

徐氏听得纳闷,“什么醉香楼?”

“姐姐不知道?”徐孟氏神色诧异道,“昨儿子轩去醉香楼宴请好友,遇上青梧带着个书生从厢房出来,听说还是姐夫故人之子,特意要上门来拜访,难道没有这事?”

“这…”

事情徐氏自然是知道的,昨日她一回来,就听闻一个姓解的书生上门拜访,还住了下来,只是不曾细问,更不知道人还是顾青梧亲自带回来的,这会儿听孟徐氏一提,就有些不大高兴了。

“是有这事,只是我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找上门来的。”

“听青梧说,是飞鸢的意思,让她带人回来的。”孟徐氏继续试探。

徐氏本想喝茶的动作一顿,“飞鸢?”

“是呀。”

事关长女,徐氏顿时有些坐不住了,忙唤了个丫鬟进来,吩咐道:“去把五小姐叫来。”

丫鬟领命退下。

孟徐氏在一旁看着,趁低头喝茶的功夫,轻轻一笑。

男主上辈子不是坏人,也不是好人,身不由己地做了些不好的事,最后也付出了代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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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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