顷刻之间,剑光与黑煞齐飞,在平静月色下掀起一大阵风沙浊烟,声势骇人。
侯虞望见那群蒙面人有一刻的相觑,像是发现什么,意欲撤走攻击转向他方,可困于面前邪魔太过威猛,满天阴煞如龙口吞海,他们举剑抵挡,不消片刻又陷入缠斗。
侯虞哪见过这般斗法阵仗,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当即在地面蛄蛹爬向远方。
还没爬多远,却觉余光一闪,一把不知打哪来的飞剑欻地楔在身旁地面,气浪过急,登时将侯小爬虫给冲得好几个连滚。
草泥在翻滚中尽情糊在脸上,让侯虞快喘不上气。
终于停止翻滚,侯虞一抬头,那旁的剑已闪现眼前,被一个站着的人以剑尖直抵她咽喉。
她准备求饶,话音却在看清来人瞬时中止。
是个年轻女子。衣着一身鹅黄衣裙,血迹斑斑,发髻凌乱,脸上也全是污泥血渍。但那双清丽而带着忐忑的圆眼,在夜间格外明澈。
也让侯虞一眼便能认出来。这就是她所寻的十多年挚友,留下张纸条便跑到大老远去的,贺修棠!
贺修棠显然也认出了她,还想故作凶恶的脸当即放松,两人对视,异口同声:
“你怎么在这!”
“你怎么在这!”
又是碰撞一起的话音。
“我被绑架了!”
“我被追杀了!”
周遭还充斥着不远处打斗的骇人声响。
情态太过混乱,贺修棠先赶紧一剑砍开了绑在侯虞身上的麻绳,将她一把捞起。
还是侯虞抢先发问:“谁追杀你啊,后面那群吗,到底怎么回事?”
贺修棠逃了一路满身挂彩,见到侯虞瞬间红了眼眶,快哭出来了:“说来话长啊!你又被谁绑架!?”
像是为了回答她的问句,一道爆裂巨响轰然,遍地扫过快将人耳膜击穿。
侯虞揽住贺修棠一齐蹲下,朝声源望去。
本还在浓烟中缠斗的人群四散,准确来说,是那群蒙面人倒了一片。而空旷处稳然站立的,正是那个绑架侯虞的邪魔。
四周缠绕的煞气与方才略有不同,乌黑之中流着无数道赤红的符文,卷曲发光,并一直蔓延到他掌心。
掌心符文腾空闪亮,于是一道苍黑的火焰便从中猛然窜出,逐渐庞大,化作火团轰向敌人。
侯虞看得一愣。
在这个灵气四溢,根骨适宜的凡人皆可吸纳灵气入体,锤炼内化灵力以修超人仙法的世间。捏个决,画个符从而凭空引火,已非难事。
问题是,这仅是对修士而言。
对邪魔而言,他们修炼功法全凭饮血啖肉、吞噬生魂,吸取阴沼魔气熔炼心脉,早失了可供灵气存续的根基,因此断不能调转灵气,亦断不能像如今这般,符光披身施展法术。
虽他的法术看上去非常诡异……
“阴煞法光……他难道是,恶鬼季时潜!”身旁的贺修棠率先惊呼出声。
旋即,她抓住侯虞胳膊,惊恐道,“你不会被他绑架了吧!”
侯虞在听到季时潜三个字时,心口顿时拔凉。
当今修仙界不会有人没听闻过这个名字。他不是魔,却根骨奇邪,能引阴煞入体充作灵力,独修一门异功的邪修。
但令他臭名昭著的,还是因他着实残害了许多仙门中人,与无辜百姓。
听闻他曾将一批修士倒插乳石之间,流尽血肉以饲毒鳄;屠净一个山寨,剜出寨民双眼充作满山枝头霜花……
侯虞起初便知这人是个危险的魔头,但,但也未曾想过,会是举止极度残忍的季时潜。
因传言他出没成谜,但只要出现,必招致死伤惨重。
于是她拽过贺修棠的手臂,不由多说,撒腿就朝远处跑。
贺修棠和侯虞多年密友,马上明了逃命要紧的道理。她还是有点剑道学问和仙法本领,身骨比侯虞康健得多,赶紧反过来,由她拖着侯虞一路狂奔。
“不过这个季时潜,模样生得怪好看的。并不似传闻中的青面獠牙,奇丑无比。”
狂奔不止中,贺修棠还有气口来点评一下大恶人的脸蛋。
侯虞早已气喘吁吁,正想挤点气来抨击她那色字当头的浆糊脑袋,还未启唇,便被一道笑音抢了先。
“民间多谣传,还真是多谢你称赞了。”
侯虞倏忽醒神,季时潜这道黑影已不知何时从战斗中抽身,飘落过来。
带着温和笑面,侯虞见他抬起手,一掌重推向贺修棠后肩,砰砰闷响连带风波,贺修棠原先和侯虞相挽的手臂顿然松却,整个人被这一掌推飞出去。
“修……”
侯虞的话音被遏止,因后颈冰寒,季时潜已径直伸手抓扯她衣领,将她整个人后拖,断了前进的势头。
贺修棠被击飞的地方,被砸出尘烟滚滚。而下一刻,原本还在和季时潜缠斗的蒙面人唰唰的,冒出好一大批朝那边赶去。
侯虞急要挣脱开束缚去救人,可季时潜的手却不动如山。
“我没让你跑吧?”
脚在地面刮出重痕,侯虞眼睁睁看着蒙面人距贺修棠愈来愈近,而自己却被拖着远离。
“我方才都要杀光他们了。他们跟我求饶,说我打错人了。”
“他们要追杀的,是前面那个小姑娘……”
尾音延长,季时潜还将脸凑过来,“是你朋友,对吧?”
侯虞已挣扎得咳气断续,脖颈涨红。她看向远方,那里的尘烟已熄,蒙面人却还在往远处追去。
贺修棠跑走了?
她非常艰涩地意图捕获更多信息,却仅模糊看见某个飞奔的蒙面人撕裂的袍缎下,一团红彤彤的纹样。
只有门派才会刺有花纹。他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追杀贺修棠?
贺修棠的功法三脚猫,但她可是四大仙门之一金陵贺氏的千金,贺家主格外疼爱这掌上明珠,整个修仙界都知晓。贺修棠肯定也佩有供他人辨识的物事,居然还有人敢追杀她?
思绪被更加用力的拉扯中断。这一次,侯虞从被拖着走,到被一个大力提溜站直了身体。
“还要我拖你一路啊,自己走。”
季时潜神色不爽。
侯虞不知哪惹了他,不过这种邪祟的心思谁又会愿意揣摩呢。在他松开之际,侯虞立即转身又要跑走。
于是手腕一紧,一条黑线迅即缠上她腕骨,将她朝前狠狠一拽。
而黑线的终端,在季时潜的指尖。
“你跑不掉的,别跑了。烦不烦?”
“那你杀了我啊。”侯虞今日实在是波折过多,心境起伏过大,到如今直觉人生无望身陷绝境,气性大发,已全然不顾对面是个杀人如麻的恶鬼,高声回驳。
“你倒是心急起来了。你难道以为你能活?”
季时潜赠她轻呵一笑。
黑线一拉,侯虞被他扯着踉跄前行。
侯虞嗤一声,“虚张声势的,又不敢真杀。你在听谁命办事?”
“原来大名鼎鼎的恶鬼邪修,也得受制于人,和我又有何区别。”
季时潜拉紧黑线,“这么想死,就走快两步。”
侯虞被迫加快步伐。脑海里,却仍在担忧贺修棠下落。不行,还是要去救,要赶紧和贺修棠父母通信搬个救兵。
还有,这季时潜到底为何绑她,要带去哪里赴死?
他是胡说八道了些神树转世之谈,但侯虞不能说怀疑,只能说根本不信。
可他没立即杀了她,那就还有时间转圜,她要想法子逃离。
埋头前行的步子却被突然停下的季时潜打断,侯虞险些撞上他脊背,但这人闪得飞快,她撞了个空,又被傀儡戏偶一样在摔落之际被拉了回来。
一只黑蝴蝶在夜空中扑扇飞来,泛着磷光,在季时潜手掌稳然停下。
而后,蝴蝶**,灰烬中一张纸骤然出现。
侯虞看不见纸上内容,却见季时潜看完后,将其燃尽,而后对她露出明晃晃笑意。
“恭贺你。真是言出法随,求愿成真。”
“要你命的那位传信于我,称交付地改到了附近安昌城齐家主府,”
“侯小姐,收拾收拾,候斩吧。”
**
有名气的仙门皆有自己的驻守地域,广纳当地灵气福泽,护佑当地百姓安平免受邪魔侵扰。
齐家,正是主府驻守安昌城的仙门。
齐家前身为四大仙门之一建广傅氏的外支,后改创剑法自立门户,虽声势不及四大仙门,但犹因根基深厚,在修仙界中颇具声望。
虽已入夜,安昌城内却依旧一派张灯结彩的繁华景象。
自城门进内行踏主衢,两旁街坊楼阁之上皆悬挂花灯红绸,来往熙攘人群大包小包的,灯火交映间,载笑载言一齐往某处走去。
那里正是齐家大府。此时府门大开,几张贴了红剪花的长桌几横陈两旁,堆满来往百姓的赠礼。六七名齐家子弟正守在门口招呼百姓,好不忙乎。
而从府内望去,里头更是一派灯火通明,鱼龙曼舞,筵席上酒食瓜果的香气飘传四方。
站在府门不远处的侯虞,正堪堪扯住黑线,脚在地上疯狂扒拉,好让自己不被季时潜直接带着走近齐家。
季时潜不急,饶有趣味地看她:“适才不还囔囔着要死,怎么真到了还缩着不去?”
侯虞哪想到突如其来就真要去死了!她若死了,就没一个人知晓贺修棠处境危难了,她可不能死!
于是她干巴巴地呵笑两声,“这可是堂堂仙门名家,怎能擅闯……”
然后她便看见季时潜歪头与她相视。
是了,这恶鬼还以虐杀仙门中人为乐呢,闯个门算什么,他还能连吃带拿地把人都杀个干净。
季时潜也懒得跟她废话,一把扯过她,就大步上了府前石阶。
守门子弟打量这两人,直觉不安,赶紧上前拦住:“敢问两位是前来给老家主祝寿,还是持贴入席?”
侯虞觑见季时潜的手将要抬起砍向那弟子脖颈。
耳旁忽而传来别的子弟的交谈,“奇怪,这侯家的贺礼为何还未送到?明明午时便已传信说不出多久即抵安昌。”
侯虞瞬间歪扭身子朝那边冲去,整个人砰地往桌上一砸,动作剧烈,通过黑线将季时潜都往后拉得一跌。
他转身,立马就要抓回侯虞。
可侯虞却已先抓住那弟子的衣领,大吼:“我是来送礼的侯家弟子,这个人是那个恶鬼季时潜,他把我同伴都杀了,快跑啊——!”
当场围聚的百姓听见季时潜三个字,当即惊叫奔散,而守门子弟瞬间神色凛然,佩剑脱鞘就要冲向季时潜面门。
与此同时,府内传来一阵急忙脚步声,一个齐家子弟朝外大喊:“老家主遇刺了,你们快进来!”
他的叫喊方出,季时潜已双指捏断了对向他的一把来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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