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里恩左侧的嘴角向上轻轻扬起，明明是笑着，眼神却很冷，他摇了摇头，无声告诉沉眠：“不可以。”
沉眠泄气了，是他请求奥里恩带他来的，奥里恩不让他说话，那便不说吧。
人鱼表演结束之后，黑色幕布从上方缓缓降落，将人鱼遮挡与于其中。
随后，沉眠听到了机关转动的声音，脚下的巨型地板咻然下降，他竟然跟着人鱼一同被送了下去。
沉眠不确定这是否是必经之路，他看了眼奥里恩，后者很淡定，似乎对眼前的境况习以为常。
这场下降持续了很久的时间，久到沉眠以为地下是个无底洞，升降台停下刹那，沉眠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气息。
这是他曾经在人类身上做的标记，只要有这个标记，他便能在近距离的时候感应到对方。
当时的他还很小，在人类眼里可能只是一只小鱼苗，一根成年人手指大小。
他被海浪冲到岸边，卡在石头缝里。随着海水退潮，他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窒息感。他以为自己要死在这里，忽然一道阴影压下来，将他笼罩。
他第一反应是要下雨了，再坚持一下马上就有救了，下一秒，他忽然腾空而起，无处着陆，有一种要被摔死的惊恐感。
腾空后，他的身体一晃一晃的，震得他快晕吐了。正在他觉得要晕死的时候，他的身体重新被海水包裹，整个人又活了过来。
他在海水里缓了片刻，等到灵魂归位，这才朝岸边看去。只见一个小小的人类正蹲在岸边，一脸担忧地望着他。
小人类很可爱，见他没有立刻游进海里，对他说：“要小心哦，我可不是每回都能帮你的。”
沉眠不想与他就此别过，借着海浪的威力又翻着肚皮躺在了岸边沙滩上。
小人类果然很担心他，小跑着过去捧起他，放到了他所能触及的最远海域。
他躺在人类掌心时，轻轻亲了一口对方的手指，留下了他的标记。
这个标记让他挂念了许多年，他有空就去海岸附近的珊瑚群观察岸边，但一次都没有再碰到那个人类。
直到今天，他可以长时间维持人形，进入了人类世界，主动来找这个人。
沉眠有些激动，他看了眼身侧的奥里恩，奥里恩嘴角挂着浅淡的微笑，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出声。
奥里恩走出升降台，沉眠跟在他身后，一路上遇见不少人，他们对奥里恩态度毕恭毕敬。
到了人少的地方，奥里恩压低声音说：“他们不是在尊敬我，是在尊敬你哥。”
沉眠很想问为什么，但奥里恩说完很快转过头，并推开了面前的房间。
房间门被推开的瞬间，沉眠感觉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熟悉感。
这个房间不大，因此正中央的人格外显眼，沉眠一眼就看到这个人了。
这人转过身来，沉眠的眼神便盯着他的脖子看，果然在锁骨处看见了一颗浅红色的小点，眼睛的颜色也对得上。
不过沉眠的第一反应不是上前和他搭话，而是看向身侧的奥里恩。没有奥里恩的指令，他不会随意开口。
奥里恩有点意外沉眠朝他看来，他愣了一下，走上前，拉开一把椅子，侧身对沉眠说：“坐。”
沉眠过去坐下了，视线在奥里恩和他找寻的人类身上来回流转，最终，奥里恩先打破的僵局：“这是我的助理，最近一段时间，他协助我。楚队最近有什么发现吗？或者有什么麻烦需要处理？”
楚队？沉眠心里好奇这个称呼，他坐在奥里恩身侧，微低着头，察觉到楚队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思索片刻，还是抬头和对方对视。
楚队嘴角漫不经心向上勾着，整个人散发着一股随意的慵懒感：“有的，你们来的很及时。长安街那边出现了三个不知好歹的怪物，麻烦你们去处理一下。”
不知好歹的怪物？沉眠在心里记下这个称呼，决定等会儿和奥里恩单独相处了，问下怎么回事。
奥里恩应道：“好。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他站起身，沉眠也跟着他起身，然而奥里恩却没有立刻转身离开，而是侧身看向楚队，笑着问道：“楚队，能冒昧的问你一个问题吗？”
楚队坐在长桌的主位，一只手搭在桌面，食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着，他的回答显得很随意：“问吧。”
“楚队怕水的症状，克服了吗？”
不知是否是错觉，沉眠觉得奥里恩这句话有很明显的火药味。
楚队似乎没有察觉，脸上依然维持着笑意：“这个不劳您挂心了，你该去执行任务了。”
奥里恩没再多言，带着身边的沉眠离开了。走出房间之前，沉眠侧身看了眼低着头若有所思的楚队。
“会打架吗？”这是离开房间，奥里恩说的第一句话。
“嗯？”沉眠想了一下说：“没打过，应该不会。”
“啧。不会不行，你现在必须得会了。”
奥里恩说：“我带你去挑武器，枪械之类的需要训练，你拿刀之类的。诶对了，你用过刀吗？”
沉眠摇头：“没用过。”
“刀都没用过？”奥里恩没忍住笑了，“那你眼神应该不错，试试弓箭，匕首带着备用。”
沉眠不太听得懂这些专业名词，不过奥里恩让他拿，他就拿。
奥里恩是哥哥的朋友，总不会坑他。
奥里恩最终给了他一把冷银色的弓箭，以及一把锐利的匕首，“箭袋里有两百发箭，有点沉，你能——”
“我能拿的！”沉眠从他手上接过两个箭袋，匕首则插进衣摆下、腰间的匕首套里。
奥里恩笑了：“我想说的是，你能帮我放到车上去吗？”
然而沉眠似乎完全没意识到奥里恩在逗他：“可以啊，哪辆车呀？”
奥里恩看了看武器库里面的车，指了一辆低调、有防护效果的车。
沉眠很听话地将东西放上去，然后坐在副驾驶，等待奥里恩上来开车。
“你坐主驾。”奥里恩却说。
沉眠抱着箭袋愣了一下：“啊？我开车吗？”
“嗯，跟着我不会有人查的。”奥里恩说，“这东西对你来说应该很简单。”
简不简单是一回事，沉眠十分乐于尝试新鲜事物，奥里恩让他去开车，他毫不犹豫地去了。
五分钟后，坐在副驾的奥里恩表情有些一言难尽，这人……不对，这鱼还真是天才啊。
倒车入库一气呵成，奥里恩随便一教，沉眠就学会了。随着在升降台漫长的等待，若隐若现的日光出现在眼前。
来的时候才刚过中午，现在已经黄昏了。
跟着导航来到长安街，沉眠除了想见识今天楚队口中的怪物，也想打听这些怪物犯了什么事，为什么会被虐杀，死后甚至被当做标本供观赏。
长安街的夜晚并不热闹，只有极少的店铺对外开放，大多数是一些能聚集人群的酒馆。
沉眠按照奥里恩的指使，将车停在酒馆路边，奥里恩说：“带好武器下车，尽量活捉，用武器攻击他们的四肢。他们怕火，必要时用火。”
奥里恩说这话时，忽略了沉眠也害怕火，对他来说用火就是赶尽杀绝。沉眠没有吭声，默默跟在奥里恩身后走进酒馆。
酒馆不是尽头，只是过渡进入灯塔的转接站。这座灯塔于酒馆链接，就在酒馆后头，它非常高，站在顶端能俯瞰小半个城市全貌，身后还有一片无尽的海洋。
“知道为什么带你来这里吗？”奥里恩问。
沉眠直觉他话里有话：“为什么？”
“手伸出来。”奥里恩抽出腰间的匕首，划破沉眠右手手臂，伤口和鲜血同时出现，血液染红了伤口附近的衣料。
“你想找的人我带你找了，我要你帮我的忙，是解决——”奥里恩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屋顶：“他们。”
此时是夜晚，屋顶上有三个动物一般的身影正在快速朝他靠近，奥里恩道：“能活捉尽量活捉，攻击四肢，必要时我会帮你。”
话音落下，奥里恩翻身从栏杆上跳了下去。
沉眠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他不理解奥里恩为什么会对他有敌意，但他并不希望奥里恩就此死掉。一个箭步冲到栏杆边，他却没有看见任何下坠的物体。
人呢？
沉眠感到疑惑，身后不远处传来牙齿撕咬的声音，他即刻举起弓箭，转身，所谓的怪物已经近在眼前，与他四目相对。
怪物的眼神略微浑浊，神情很单纯，像是某种动物的眼睛，至少他觉得不会是人类。
他身上有人类的血液，他见过的同族里，没有过这样一双眼睛。
怪物的四肢挂在他手臂上，畸形漆黑的嘴巴咬住了他的伤口，疼痛顿时涌上大脑，他意识到自己必须解决眼前的怪物。
他抽出腰间的匕首，手起刀落，狠狠刺进怪物的头部。怪物受击立刻倒在地面，一动不动，但紧接着还有两个怪物朝他冲过来。
怪物似乎以血液为食，沉眠心思一转，抽出一根箭沾染了伤口的血液，接着瞄准箭矢飞出去的方向，使之途径怪物的鼻息。
怪物闻到箭矢上的血液味，果然调转了方向，追随箭矢飞远的方向，沉眠还记得自己的任务，一根接着一根箭，瞄准了怪物的四肢。
怪物察觉不对劲试图折返，却败在了他的速度之下。
解决了怪物，沉眠坐在灯塔上，掀开衣袖，检查自己被咬到的伤口。
庆幸的是，伤口没有任何毒液，他的身体仅仅只是少了一点血液。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冷风忽的加快，像冰冷的刀子贯穿他的身体。
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这股味道逐渐变得强烈，他意识到有生物在背后靠近他。
他立刻去摸腰间的匕首，那生物先一步逼近他，将一种尖锐的物体刺入他的后背。
疼痛顿时麻痹了他的半个身体，他艰难地将右手的匕首换到左手，看准时机刺入那生物的身体。
这生物比之前的都要聪明，懂得躲避与反击，沉眠喘着气，看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生物夺过他手里的匕首，刺进了他的左手里，他瞬间毫无反抗之力。
血液的流失让沉眠意识逐渐昏沉，他闭上眼睛，随时可能睡着。正在这时，有一种久违的感觉出现在了他的身边。
“呼呼——”
沉眠听见怪物嘶吼的惨叫声，勉强地睁开眼睛，看见一个身着黑衣、戴着面罩与眼镜的男人。
这人身上有他曾经的标记，所以是……楚队？
他没有力气去辨别这人到底是谁，身下的建筑物在轻微震颤，不一会儿，有人冲了上来，冷静地问他：“清醒吗？能听到就动一下手指。”
沉眠意识略微昏沉，但总归是醒着的，他动了一下左手手指，奥里恩道：“十分钟。”
“啊……好……”
沉眠现在十分虚弱，他知道自己不会死，但极有可能短时间内不能变人了，这才是他担心的。
奥里恩将他扛在肩上，也不知道用了什么东西，他们从城市上空快速穿行街道，然后，他闻到了海的味道，听到海浪翻滚的声音。
奥里恩拔掉他身上的刀器，随后将他放在海水中，轻声道：“到了，沉水底，别被人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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