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朝尝试了两次,讲不出话,心中一惊,急忙又看向自己的师尊鸿博长老,鸿博长老却没有看她。
也就是在花朝迟疑这一两息的时间内,跪在她前面不远处的师无射便挺直了脊背,开了口。
他先是侧头看了一眼跪在他身侧的“苦主”谢伏,面上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轻蔑,而后竟是一句辩解也没有,把一切的指责都认下来了,他道:“弟子知罪。”
花朝闻言还没等怎样,一直八风不动的谢伏惊愕地抬起头。
师无射笔直地对着三位尊长下拜叩首,又将腰上佩戴的戒鞭解下来,双手举过头顶,道:“请师尊和二位长老责罚。”
大殿之中跟着他们一起回来的弟子们顿时一阵低低议论,谢伏虽然现在道行还没有上一世那么深,却也很快克制住自己没有失态。
他没想到师无射竟是一句辩解也没有做,这和预想的不一样,而且谢伏余光一直在关注着花朝,花朝竟然也没有开口。
谢伏压下心中诧异,思索片刻,他竟是第一个膝行上前,为师无射求情的。
“禀告师尊,二师兄虽然……”他巧妙地顿了一下,而后接着道,“皆是因为在我们收服瑶碧花妖的时候,二师兄为了护住弟子们,不慎中了情瘴,失了心智,才会铸成大错。”
谢伏声音清越平和,对着上首位三位尊长恭敬道:“且二师兄在陈乾镇上亲手鞭杀戕害村民的鬼修,有功在后,请尊长们从轻处罚。”
这话听着像是在求情,实际上就是把师无射的罪名钉死了,又顺带着把他分明带着弟子们去历练,却自作主张鞭杀鬼修的事情抖出来了。
可谓用心之毒。
花朝听了之后虽然说不出话,但是她没忍住激动地要站起来。
她这一动不要紧,一直关注她的谢伏也动了。
他满脸关切,急匆匆回身扶住花朝手臂:“师妹,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你别激动,尊长们一定会给你交代!”
他说着,还借着扶花朝的时候,“不慎”把花朝身上一直裹着的披风给扯掉了,花朝没来得及消解的欢.爱痕迹斑斑遍布在侧颈,结合花朝有些虚弱的气色,简直就是最有力的罪证!
尤其是花朝一身刺目喜服,更是昭示了师无射狼子野心,强逼同门的恶行。
花朝知道谢伏毒,但是不知道他毒到这个程度,毕竟上辈子谢伏那些层出不穷的手段,都只对着旁人使,不朝着她用。
因此花朝被谢伏的手段给震惊的一时间心火大盛,说不出话骂不出人,但是不妨碍她伸手就要抽谢伏巴掌。
结果没等花朝动手,跪地请罪的师无射见谢伏竟然去拉扯花朝,满面森寒地站起来,当着一众尊长和满殿弟子的面,照着谢伏心口就是一记窝心脚。
花朝巴掌举了一半悬空,谢伏已经撞在殿门上呕出了一口血。
花朝根本没想到师无射突然出手,在那一脚踹到谢伏心窝的时候,她也感觉到了胸口一闷,而后不受控制闷哼一声,栽倒在地上。
操。
该死的共感。
花朝躺在地上小口倒气,倒是没有像谢伏一样吐血。
师无射收回脚,手中持鞭负手而立,气势全开,上首三位仙尊显然也是没想到师无射在这刑律殿之上还敢打伤同门,登时震怒。
可是因为师无射身为司刑掌殿已久,平日受他调遣的刑律殿弟子,竟一时没人敢上前压制他。
师无射不知道他踹谢伏一脚,连花朝也遭了罪,扶起花朝,将披风又围回了花朝身上,但是他全程却没有看花朝,而是看着倒地呕血的谢伏。
花朝离得师无射很近,甚至能看到他嘴角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在昭示着所有权,他看着谢伏的眼神,分明是在挑衅。
“放肆!师无射!跪下!”上首的鸿博长老声音裹挟着威压辗来。
师无射这才安抚性看了花朝一眼,而后转身重新跪下。
花朝连疼带急出了一身汗,但还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接下来就没有什么悬念了。
师无射罪名累累,还当殿打伤同门,简直罪无可恕。
三位尊长又分别问了好几名弟子事情细节,其中最给力的是姬刹,她结结巴巴地说:“二师兄,是,是保护,我们,才,才被妖修,影响,了,心,心智!”
“他,不清,清醒!”
鸿博长老亲自从位置上下来,运起灵力覆盖师无射灵台,沉吟片刻后:“确有妖气侵染。”
花朝本来急的脑仁子都疼了,还不能说话,听到鸿博长老这么说,眨巴了两下眼睛,而后全身一松。
她就多余操心!
师无射有什么妖邪侵染?
很快花朝看着素来令人高山仰止的司刑长老,也缓步走下来,司刑长老容貌是三十几岁的模样,眉宇间沟壑深得堪称天堑,却满目刚烈威严,依照鸿博长老的方式,以灵力灌注师无射灵台,而后沉肃道:“该早些设阵驱邪气才行!”
花朝听了都想躺地上去了。
这几个老东西这是串通起来唬人呢,只要钉死师无射是被妖邪侵染,他做的一切就都情有可原了。
在殿门边上呕血的谢伏被弟子们扶起来,目光死死盯着师无射后背,眼神阴鸷地几乎要化为实质,将师无射后背击穿。
他竟然失算了。
最后功过相抵后,师无射掌殿身份暂时被撤掉,最终因为“被妖邪侵染神志”不予施加鞭刑,等到先设阵驱除邪祟之气,再做处罚。
不过当殿打伤同门罪不可恕,等到一切有了定论后,要去思过峰闭门思过半年。
花朝现在才想明白师无射说要她放心的原因,他这显然是早就送信回来和几位尊长串通过了。
要么说话本子都是假的呢,人这东西,怎么可能因为重生了,脑子就突然间无敌好使,各种阴谋诡计信手拈来了?
不会的。
脑子不够用,重生多少次也不够用。
花朝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她这里面应该是没多少脑子的……不知道她亲爹会不会炼制补脑的丹药。
她回头看了一眼难得伪善面皮绷不住的谢伏,有点幸灾乐祸,那一窝心脚可不轻,她见师无射是用了七八成力气的。谢伏虽然擅长计谋,但是架不住一力降十会,师无射能直接让他吐血。
这一局,是师无射赢了。
花朝有点想吃糖,嗑瓜子也行。
不过花朝有点不明白,师无射的罪名分明她一句话就能洗脱大半,既然师尊有意护着二徒弟,为什么要禁言她?
等到弟子们都走了,谢伏被送去了医阁,花朝这才凑到鸿博长老身边,苦着脸指了指自己的嘴!
鸿博长老手一抬,花朝顿时感觉喉间一松。
“师尊!”她能说话了。
她拉着鸿博长老便要替师无射辩解。
但是这时一直坐在上首位没有动的水月长老缓缓走了下来,她是元婴二阶修为,腰上佩着长刀,一言一行利落干脆。
修刀的大多性情爆裂,水月长老全身上下只有名字是柔的,连模样都是英气多过柔美,不像仙门中人,倒像个凡间领兵厮杀,神采英拔的女将军。
花朝从前有些怕她,也不喜欢她的仪度做派,总是对她敬而远之,但是想到水月长老因何身死……花朝看到现在的她,竟然有些心虚。
很快水月长老走到花朝身边,如刀一样的眸子上上下下扫视了她一圈,半点面子不给,直接抬手扯了下花朝裹着的披风。
看到花朝颈间痕迹,她皱眉说:“你父亲不在门中,你应当知道何为自重!”
花朝:“……”
水月长老抬手运起灵力,不由分说就朝着花朝身体里面灌,直灌得花朝浑身轻飘飘的,快站不住,水月长老那热乎乎的,浑厚无比的灵力才撤回去,而后眉头皱的能挤死过路飞虫,头也不回地走了。
花朝身上酸痛疲惫一扫而空,她自己看不到,但是身上痕迹也已经全部消除。
她正要对水月长老道一声谢,因为上一世的原因,她知道水月长老是个表里如一烈性似火般纯粹的人。
但是水月长老元婴修为,能遁风而行,早就走没影了。
“水月长老也是为你好,只是她性子不好,不会说话,你莫要往心里去。”
鸿博长老对花朝说,“我知你嫉恶如仇心系谢伏,此刻必是对你二师兄厌恶至极。”
“但他绝不是孟浪邪恶之人,”鸿博长老看着花朝说,“方才在殿中禁了你的言,是怕你受人蛊惑,激愤之下令事情无可挽回。你随为师来,与为师细细说清,到底怎么回事?”
鸿博长老抬手大掌摸了摸花朝头顶,也如水月长老一般,给她灌注温暖浑厚的灵力,看着她的眼神一如既往充满怜爱。
鸿博长老声音温厚,“大壮,你莫怕,若你二师兄当真欺辱你,为师定替你废了他。”
花朝本来心情复杂,因为这一天的折腾和跌宕起伏,也为她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师尊,和昔日故人。
但是所有一切的复杂,都被一句“大壮”给击成了飞灰。
“师尊!”花朝奓毛,“我都说了好多遍了,不要叫我大壮!”
“谁家好好的女孩子叫这种名字啊!”
“这是你父亲取给你的小字,对你期寄尽在其中,”鸿博长老不理会自己小徒弟奓毛,捋顺了一把自己的胡子道,“为师觉得很好啊。”
花朝一口气哽住,面色倒是不苍白了,十分的红润有光彩。
上辈子她和自己的亲爹关系不好,也是有原因的。
花良明此人十分不着调,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入道之前是个世家贵公子,金银堆脂粉堆里头堆大的,一身的纨绔习性,无论是盛夏寒冬一把折扇摇得人眼花缭乱,整日衣衫不整发冠不束,仗着自己生了一张好脸,胡作非为,时不时就有女修非他不嫁,闹得门中鸡飞狗跳,浪荡的花朝近乎恨他。
花朝从前可是个“仙女”,架子端的多稳当,亲爹一出场绝对是拉后腿的存在。
因此花朝从前不怎么喜欢花良明,甚至不许他在门中待着,一年到头把他撵到外面游历,尤其憎恨他给自己取的小字“大壮”。
但是此刻花朝面色红着红着,有点鼻酸。
她眼中弥漫着水雾,“噗”地笑了。
真好啊。
重活一世可真好,这会儿她亲爹还没死呢。
花朝突然就不讨厌大壮这个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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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壮不光是强壮的意思,和花朝的意思其实一样,都是二月的别称。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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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大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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