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聂星抱着清泠的尸身，在天帝的大殿跪了三天三夜，恳请天帝救她。天帝缓缓走出，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良久的叹息中，他问浑身是血的聂星：“我该如何救她？”
聂星垂眸，紧紧抱住清泠。
“你是天帝，一定有办法的。”
他不断地朝着天帝磕头，额头上的鲜血不止，天帝的声音让他浑身冰凉：“故人已逝，珍惜眼前人。”
周围人上前搀扶聂星，聂星抱着清泠转身。
“你要去哪？”天帝的声音在身后，聂星侧身，淡淡道：“找能救她的方法。”
“聂星凡事莫过于执着，她也不希望因此困住你，你该朝前看。”
聂星笑声凄凉，他抱着清泠转身，看着天帝：“我母亲死后，他们告诉我，一切总会过去，我不会一直难过。我父亲死后，他们告诉我，要以魔族安危为己任。我夫人死后，他们告诉我，不要为一己之私忘记肩上的重任。”
“天帝让我凡事莫过于执着，可我一生都在放下。放下亡母之痛，放下杀父之仇，放下游历之心，放下情爱之趣……现在还要放下手刃爱妻之恨，那我到底是什么东西？一副不配拥有情感的躯壳吗？”
天帝闭眼，紧握手中玉捻，颤声道：“我虽不能救活她，但我能让她轮回与你再次相见。”
“多谢天帝好意，那不是她。”
见聂星转身，往前走，天帝睁眼，满眼通红：“聂星！你知道等着你的是什么吗？若你困于过去，甘于沉沦心魔之障，便会走向亡路……”
聂星继续朝前走，越走越远，消失在天帝的视线中。
躺在尸身上的聂星听到天帝的言语冷笑，不屑地起身，眸光如血。
“可惜了，如今的你，已然杀不了我。”
看着癫狂的聂星，天帝眼中掺杂着太多情绪。
聂星前半生困于修行之苦，后半生困于醒悟之痛。
“你可知，在孟昭死后，谁曾被天道看中吗？”
天帝从没有告诉聂星，心智与能力异于常人的琼华和后来一路突破的容景都未被天道看中过，可聂星被选中过。
在孟昭死后，只有他和南栖还有聂星被天道选中过。聂星是他们三人中，天道最认可的人，也是最有可能成为天帝的人。
那日，观天境在天帝神识中不断地命令天帝，杀了聂星，他已入魔。
天帝听着聂星言语，看着他紧紧抱着爱人尸身，摇摇欲坠，身后无一人搀扶，那双含着血泪的眼眸静静盯着天帝，竟让天帝生出了不忍。
他在神识中问观天境，当时的聂星做错了什么吗？他又有什么理由杀他？
观天境冷冷开口：“未来的他会因清泠姑娘做错许多事。”
手中的玉捻几乎要被他碾碎，天帝睁开双眼，望着少年的背影，看着他一步一步离开视线。观天境不停地警告天帝，天帝看着聂星孱弱的身影，摇了摇头，站在他面前的人，不是未来的聂星。
魔族之人，有好有坏。仙族之人，亦是如此。
当时的聂星，是一个很好的魔。他曾救过很多人，也阻止过很多次仙魔战争，在以强者为尊的三界，他提出的计策曾压制住魔族恃强凌弱的风气，他是一个很好的领袖，是魔族敬仰的尊者。
天帝遭到观天境的反噬，修为大减，只能依托琼华的帮助去解决各地纷争。
后来再见到聂星，他又变成了魔族的首领，只是天帝再也看不见当初少年的影子，也再也不能从魔族之人眼中见到当初的敬仰，只剩下深深的恐惧……
天帝如同当年观天境那样告诫琼华，若是任由靖安优柔寡断，势必葬送更多无辜之人性命，那时琼华看着他：“天帝，不是所有人都要舍小情，取大义。”
那一瞬，天帝曾原谅过自己没有杀聂星所造成的罪孽。他看着琼华离去的背影，仿若看见多年前的自己，多年的悔恨涌上心头：“你也要让他选择舍还是不舍！”
“我会的。”这句话轻飘飘的，却重重地压在天帝的心中，他也有私情，也有私欲，但是他的每次抉择，都关乎三界的命运，他必须无私，必须无欲。
他曾无数次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适合天帝这个位置，或许杀伐果断的南栖，有勇有谋的聂星都比他适合这个位置。
若是当时是为了一己私欲不顾他人性命的聂星站在他面前，他必杀之！
可那时的聂星，断了所有的修为，被魔族扫地出门，把最后一丝希望寄托在天帝的身上，他只是恳求天帝救救他的爱人，没有威胁，更没有伤害他人性命，他只是静静地往前走，走向三界的尽头，等待死亡的到来。
这一切，天帝都能看到，他不能随意插手三界因果，孟昭便是前车之鉴。可他也不能视若无睹，他无法杀他，无法杀眼前这个他敬佩的英杰。
听到这话，聂星眼眸闪过一丝不解，随即又像是明白了什么，便不愿再听下去：“滚开！”
“聂星，你是孟昭死后，最有可能成为天帝的。”
“闭嘴！”
聂星怒极反笑，上前用魔气击打天帝，天帝侧身用仙力抵挡，两人嘴角都溢出鲜血，天帝淡淡道：“孟昭曾夸赞过你的才能，还曾说过，琼华看似比任何人都适合成为天帝，但却是最不适合的，你能做到琼华所不能做到的事情，其实，你比她更适合。”
追求半生的夸赞，像是一块块碎石砸向毫无防备的他，砸得他浑身渗血，发疼，又让他无法哭嚎，堵在心尖。这些话让他拼命追求的事物，都变成了一场笑话，这场笑话，竟是以杀死了自己心爱之人终结。
“聂星，收手吧。”
冷笑响彻幽静的大殿，魔气笼罩整个大殿，几乎将聂星包裹，却遮不住他嗜血的光：“我要什么狗屁天帝之位，我只要清泠好好活着！”
“仙帝，这是东山下一任掌门的大弟子。”小姑娘将玉佩交还给琼华，琼华收回。小师妹在身旁解释：“师姐马上要飞升，所以将事务都交由玉霞妹妹管。”
“若说起玉霞妹妹的大弟子，我倒是有几分印象，这人极其优秀，是门派的大弟子，帮助玉霞掌管门派事宜。大家都唤他一声大师兄，我还见过他，这孩子特别好，就是性子有些执拗……本来师姐是想收他为徒，后来因为要飞升，又不希望他的才能被湮没，便将人交给玉霞，希望玉霞能帮助他。”
琼华刚想说此人入魔之事，松萝便出现在面前，松萝朝其他几人行礼，才对琼华和白泽说道：“主人有事找你们。”
琼华垂眸，见小师妹笑着让他们去忙，两人才行礼跟着松萝离开。
他们跟着松萝一起到了一处荒废的村落，突然，一群被魔气所控，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朝着他们扑来，琼华蹙眉，一剑斩灭。
尸身铺满草地，血水湮没绿野原本的颜色。
她浑身是血，脸上还挂着血珠，转身，冷漠的眼眸对上了小女孩充满恐惧的眼睛。
小女孩被妇人抱在怀中，不停颤抖，妇人捂住她的嘴巴，眼泪滑落妇人的手掌，她的声音很小，却让神识遍布极远的琼华听得一清二楚。
“娘亲，我害怕。”
妇人用身躯挡住小女孩，琼华蹙眉，剑尖上的血珠滴落的声音，在安静的地界中格外明显。
“母神，琼华害怕。”
神识传来剧烈的疼痛，梦璃剑不停地颤动，琼华眼眸染上一抹血色，她紧紧握住剑柄，用神力压制躁动的剑灵。
她僵硬地撇过身，拖着剑，缓缓远去，直到小女孩看不见的地方。
孟昭上前，正好看到这一幕，让白泽去追，自己则过来安抚小姑娘：“乖乖莫怕，那位姐姐不是坏人，是来救乖乖们的。”
又冲出一批被魔气控制的怪物，琼华眼眸微动，用结界护住孟昭三人，让她们看不清外界的情形，才动手杀人。
白泽停于几米开外，有些恍惚。
血裙刺痛他的双眸，他走的每一步旁都有染血的尸块，颤抖的指尖，擦去琼华眼角的血珠，荒芜的地界一群野鹤哭嚎，冲向天际。白泽一点点擦去琼华脸上的血珠，嘴里呢喃着什么，琼华听不清。
“捏诀便能处理。”琼华捏诀，便已是另一套衣衫，她施咒，两人不见血迹。
琼华见小姑娘还在哭，孟昭仍在安慰，便将已经干净的梦璃收回剑鞘。
她扒开长得极高的草，看向无人居住的房屋，蓝色的眼眸探寻这个房间。随后琼华又继续走，白泽跟在她身后，直到琼华停在一个洞口。
只见琼华用神力扒开枯草，一群老鼠跑出，白泽吓了一跳，琼华轻笑，还没等白泽反应过来，随即数只蝙蝠飞过……虽是被结界护住，白泽还是觉得一阵恶心，他看向琼华，琼华已经盯着消停的洞口。
幽深的洞穴如同漩涡能将人吸入，琼华冷冷开口：“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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