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华晕倒前还紧紧搂着小师妹，几人上前，顾离脚步沉重，神海传来剧烈疼痛。
白泽抱起小师妹，只一瞬，小师妹的灵体如同砂砾般随风飘散，白泽试图去抓，却如同当时琼华去抓小老太太一般，落了空。
顾离上前抱住琼华，夜羽给琼华诊脉，眉头皱得越来越紧，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久久无法言语。
一阵眩晕中，琼华缓缓睁眼，耳边传来嗡嗡声，隐约听见一道女声：“神君，杀了我。”
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她抬头，四周一片死寂，遍地死尸。
血水流淌过琼华的衣裙，她身体不受控制，手持梦璃，刺入少女的心口。少女露出释怀的笑容，用力让梦璃刺得更深。
剑被拔出，鲜血顺着衣裙，缠绕剑尖掉落在地。琼华心中一阵烦躁，想用神力给少女止血，身体完全不受她控制，只能眼睁睁看着少女身上溢出越来越多的鲜血。
过度失血和疼痛，让少女脚底一软，琼华搀扶她的双肩，共同跪在满是残骸的地界。那双手满是鲜血，嘴角的残血挡不住明亮的笑容，她缓缓抬起手，擦去琼华眼角的泪：“神君还是那么心软。”
“神君，这是你第一次杀人，记住现在的感受。”她的声音很轻，却压得琼华喘不过气，冰凉的额头抵住琼华，两人均落泪，泪水混杂在一起，竟是分不出到底谁更难过。
恍惚间，琼华竟然想起靖安的话：“仙帝，你当时动手，也很痛苦，对吗？”
少女还是笑着，笑容却是有了几分僵硬：“神君，我真的很想活下去。”
望着她的笑颜，琼华的心仿佛被刀割成一片又一片。琼华浑身发颤，神海中挥之不去，靖安曾经的言语：“拔剑指向的不是敌人，而是无辜之人。可若不动手，会有更多人丧命。”
身体莫名的疼痛，让琼华分外清醒，她不愿去听，但听得一清二楚。
“若神君如今日这般，迟迟舍不得动手，便会有更多无辜之人白白送命。”
风吹起少女的衣裙，飘在空中的衣衫带着斑驳的血痕，少女的笑容是那么的明亮，仿佛有无限生机，可众人皆知，她已经到了生命垂危的时刻。
她想说什么，又吐出大量的鲜血，染红极美的华服，冰凉的身躯倒在琼华怀中。琼华浑身刺痛，不受控制地落泪，鲜血如同一朵朵花在少女的衣裙上绽开。琼华将她紧紧抱在怀中，泪水滴落少女的指尖，化开手中干涸的血水。
琼华身后站着的人也开始低低抽泣，少女艰难地擦去琼华眼角的泪。血珠沾染脸颊，给琼华又添了几分狼狈。
她看着琼华，竟是笑了：“棋盘上的博弈，赌的是输赢，人性的厮杀，赌的是性命。神君，三界已无安宁，眼前局势诡秘莫测，若无取舍，一味心软便是错。求神君，莫要再让今日之事重演，别让他们同我一般痛苦。”
“我知此事对你十分残忍。”少女靠在琼华怀中，咳出血水，她紧紧握住琼华的手：“可是……神君，好多人和我一样，想活下去……”
少女艰难地喘息，神情无比坚定，她嘴角不停溢出鲜血，染红琼华的衣袖。琼华快要喘不过气来，好疼，可她不知道哪里疼。
在所剩不多的时间里，她紧紧盯着琼华。
“神君，我真的好想活下去……”
“神君不要如此难过，你还会救下很多人，还有好多人在等着你。”
少女视线渐渐涣散，嘴里还不断地说着：“那日，我被压在石头下方，母亲曾说过，若没到最后一刻，便不能死，所以我等到了神君带人来救我。这么多年，我一直记得那天的场景……这些年陪在神君身边，是我最幸福的一段时光，此生无法报答神君和各位大人的恩情，望你们莫怪。”
少女的呼吸渐渐变弱，嘴里仍在反复告诫琼华切莫心软。
她用言语，用满身的血迹，一遍又一遍告诉琼华，心软的代价。最后，她握住琼华的手，了结自己的性命，让琼华再也忘不掉此次的惨痛。
少女知道这样对在万千宠爱中长大的神君很残忍，可是三界已经没有时间，等这位神明慢慢成长。
她不愿如此狼狈地活至疯魔，就这样帮这位小神君一把，也是值得的。
她靠在琼华怀中，琼华却无法救她。
恍惚间，琼华似乎看见自己的怀中曾抱着一个女婴，那个女婴呼吸虚弱，浑身没有一处皮肤是完整的，那双眼眸渐渐失焦，如同怀中的少女，到了生命垂危的时刻。
可那名女婴尚有活下去的坚毅，怀中的少女却是没了活下去的生机。
琼华抱着冰凉的尸体，泪水落了满面。她仿佛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可是她什么也想不起来，她甚至连怀中的姑娘叫什么，都想不起来……
琼华只觉得浑身都好疼，真的好疼啊！
恍惚中，她抬眸，看到了白泽，白泽抿唇，双手不停擦去泪水。她又侧身，看到了许多熟悉的神族，他们低着头，泪水一滴又一滴地掉落。
那双熟悉的异瞳掺杂着复杂的情绪，缓缓走向琼华，轻轻地擦去她眼角的泪：“师父，别怕，玄知在这。”
魔气在空中盘旋，似是嘲笑。
她看向那群尸身，感知到浓烈的魔气。怀中的女子渐渐消散，残留在她体内的魔气抽离，悬在半空。琼华将身旁的男子护在身后，静静地看着那团升起的魔气，心中有了无数种猜测。再回神，便见手中的梦璃剑激动地颤抖。
周围的景象渐渐变幻，她又看见满地的死尸，身旁只有白泽。她转身，身后是交叠的尸身，身前是一对母女。
小女孩蜷缩在母亲的怀中，被尘土擦黑的脸颊，能清晰地注意到她眼下的泪珠。
琼华一边脸上全是鲜血，她那双眼眸空洞，没有任何情绪，她歪头，盯着眼前这对母女。
周身陷入一片死寂，只能听见，血水慢慢滑落剑间的声音，孩子的母亲虽然害怕，还是紧紧地抱住小女孩。
小女孩声音青涩，带着点哽咽，虽然很小声，但琼华还是听见了。
她说：“娘亲，我害怕。”
琼华睫毛微颤，许是盯久了，眼睛有些发酸，她看向别处。
布满鲜血的长裙已经窥不见原本的颜色，她拖动带血的长裙，提着还滴着血的梦璃剑，孤身一人，朝着黑暗走去。
琼华摇头，身体被莫名的力量驱使着。
周围的景象快速变幻着，浑身的疼痛仿佛要将她撕扯开，周身一片冰凉，连白泽的身影也见不到。
琼华瑟缩在一处，不知为何，她竟想起刚才见到的那对母女。她试图如小女孩那般，抬起那双挤不出任何眼泪的眼眸，朝着虚无中，轻轻地说：“母神，琼华害怕。”
她还记得，那位母亲紧紧地抱住小女孩。在琼华朝前走去后，抵住女孩的额头，抚摸她的发梢，轻声说：“乖乖呀，不怕，娘亲在。”
虽然琼华没有娘亲，恍惚间，琼华竟觉得曾有人抱住她，和见到的那位母亲一样，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哄着她：“华华乖，母神待会做你做喜欢的桃酥，好不好？”
舌尖似乎从吸进的空气中尝到一丝甜，神海中的记忆乱成一团，记忆中，她似乎吃过被她唤作母神所做的桃酥。
她记得，桃酥很甜，只有母神做的桃酥，才会那么甜。
无尽的混沌中，这位瑟缩在角落的神明竟显得如此渺小，她身上的白衣一点点被混沌吞噬，直到在一片虚无中，再也看不见神明的身影。
身躯仿若被抽离出来，琼华看向黑暗的尽头。缩成一团的心魔，抬眸看着她，眼里满是血泪：“琼华，只剩你一人了。”
夜羽长长叹息，他也不知道琼华到底生的什么病，竟是找不出方法医治。白泽和孟昭同时上前，夜羽起身，安抚顾离。
“该是心魔。”两人异口同声，惊讶地看着对方，又异口同声：“你也这么觉得。”
白泽眼眸一黯，孟昭看见他的神情，思索着什么，也开始给琼华诊脉，随后她摘下腰间的玉穗，挂在琼华的身上。
“你怎么办……”白泽刚想说什么，见众人都看他，孟昭瞪了他一眼，白泽急忙闭嘴。
如同上次那样，白泽用忘川之源护住琼华，琼华额间闪烁淡淡龙印，白泽心中愈发难受，盯着那个玉穗，神海传来剧烈的疼痛。
一大段的记忆涌入神海，白泽吐出一口鲜血，望着床榻上的琼华，他的眼眶蓄满了泪水，单腿跪在了琼华面前。
“白泽！”夜羽急忙给白泽把脉，往几个穴位扎针，夜羽喘气：“你这是急火攻心，情绪不要太激动，看着我深呼吸。”
白泽的眼眸微动，盯着夜羽，抱住了他，夜羽愣了，轻拍他的背。等白泽缓过神，用神识探寻琼华，见她伤势渐渐好转，才松一口气。
见顾离神色担忧，白泽起身，轻拍他的背。顾离避开他的手，淡漠的神情让白泽有一瞬恍惚。
那眼神似是警告，又带着别的意味。他没看懂，眨眼仔细瞧着顾离，顾离没有再看他，只是盯着琼华。
没等他们说些什么，顾离竟是将人都赶出门外。众人惊讶，都看着他，他淡淡开口，语气中带着不容抗拒的威慑力：“她需要静养。”
“这是顾离？”门被轻轻关上，怕是惊扰屋内人，跟他对门外几人淡漠的态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夜羽忍不住开口。
孟昭摇头，白泽蹙眉盯着紧锁的房门：“像是容景，不像是顾离。”
“他该不会要恢复记忆了吧。”夜羽懊恼，万一恢复记忆就完了！众人也是知晓此事的严重，都陷入沉默。
最后一缕烛火熄灭，遮住顾离含泪的眼眸。房间一片漆黑，只剩下一抹月光落在琼华的面颊。
他跪在床边，静静盯着心爱的女子。陷入沉睡的她，没了往常的冷淡，月光柔和她娇艳的面容。他轻轻触碰她的脸，如同一件易碎的珍宝，动作小心到指尖都在发颤。
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模糊他的视线，他瞪大眼睛，努力看清他最爱的人。他扬起下巴，只差一点便吻上她的额头。
像是想到什么，他身子一僵，泪水顺着面颊滑落至琼华眼角。
他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终是不敢吻她。带茧的指尖擦去落在她眼角的泪，他抿唇，紧紧盯着琼华，声音沙哑：“琼华……”
寂静的夜色下，月光洒在两人身上。男子紧紧盯着女子，生怕下一秒便见不到她。他轻轻拂去琼华落在面颊的头发，嘴角扬起浅浅的弧度，竟是让人觉得有些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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