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妾?”
这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心口剧痛。她苏云舒,父亲清流出身,自幼虽非锦衣玉食,也是被父母兄长如珠如宝呵护着长大的正经官家小姐。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与“妾”这个字联系在一起。这是将她苏家最后的尊严,和她这个人,都放在地上践踏。
一股混合着羞愤和绝望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她几乎要当场失态。
然而,就在泪水即将决堤的瞬间,她眼前猛地闪过哥哥苏云澈温和的笑脸,闪过父亲临终前不甘的眼神,闪过母亲泪尽而亡的惨状……孙皓那张令人作呕的脸也同时浮现,伴随着他恶毒的威胁。
所有尊严,在血淋淋的现实面前,都那么的不堪一击。
她死死地咬住下唇,直到口中尝到了一股淡淡的铁锈味,那疼痛终于让她混沌的头脑清醒了一丝。她极其艰难地抬起头,迎上谢不疑那双深不见底、毫无波澜的眼睛。
“谢爷……”她的声音因极力克制而微微发颤,却异常清晰地在这寂静里响起,“此言……当真?”
“自然。”
“好。”苏云舒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虽仍有水光,却是一片破釜沉舟的死寂,“我答应你。但请谢爷,务必救我兄长,保他性命无虞,安然离开那是非之地。”
“可以。”谢不疑回答得没有一丝犹豫,仿佛早已料定她的选择。他转向如同影子般立在身后的谢炎,“去办。”
谢炎无声领命,瞬间消失在门外。
书房内重归寂静,谢不疑的目光重新落回苏云舒身上,依旧是那评估般的审视。
“三日后,府中会有一个纳妾仪式。”他语气平淡地告知,如同在陈述一项既定日程,“届时,会有人接你。”
苏云舒指尖又是一颤,刚刚平复些许的心绪再度翻涌。
谢不疑并未在意她的反应,只略一抬手示意,侍立一旁的管家谢忠便上前一步,将一个锦囊放在苏云舒身旁的茶几上。
“这里面是三百两银子。”谢忠的声音毫无波澜,“苏姑娘可先行回府打点,静候三日。府上也会拨一名婢女随您回去,听候差遣。”
话音刚落,一名身着淡青衣裙的婢女便从门外悄步而入。她身姿挺拔,步履轻盈且沉稳,与寻常丫鬟的怯懦迥异。她来到苏云舒面前,利落地行了一礼,声音清亮却不失恭谨:
“奴婢秋瞳,见过姑娘。”
苏云舒抬眼看去,正对上秋瞳抬起的目光。那眼神清澈、明亮,却带着一种异常的镇定,仿佛能洞察一切。只一眼,苏云舒便意识到,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的侍女。谢不疑派她来,名为伺候,实为监视与……保护??
“如此,便说定了。”谢不疑淡淡开口,为这场交易落下了定音之锤。他重新拿起了朱笔,目光投向了舆图,显然已是送客之意。
“奴婢告退。”秋瞳极有眼色,立刻上前,轻轻扶着苏云舒,并代为拿起那袋沉甸甸的银钱。
走出那间书房,苏云舒恍惚间有种隔世之感。手中的锦囊提醒着她刚刚出卖了什么,而身边这位名叫秋瞳的婢女,也代表着谢府无处不在的控制。
蒹葭见小姐安然归来,还带回了银钱和一位新婢女,不禁惊喜同时也在疑惑。苏云舒却无力多作解释,只吩咐蒹葭将银钱收好。
回到苏家老宅的这三日,苏云舒过得浑浑噩噩。她清理了父母的灵位,还添置了些许必要的家用,剩下的钱仔细藏好,作为她和蒹葭日后的倚仗。
第三日傍晚,一顶青绸小轿准时停在了苏家老宅门前。
秋瞳捧着谢府送来的专属妾室身份的礼服走到苏云舒面前。那是一件水红色的罗裙,而非正室才能穿的大红,颜色刺目地提醒着她的身份。
“姑娘,该更衣了。”
苏云舒沉默地任蒹葭为她梳妆。
蒹葭拿起木梳,手势是记忆里最熟悉的轻柔,一下下,为她梳理着长发。可梳着梳着,苏云舒便从镜中看到,蒹葭的眼圈迅速红了起来,大颗大颗的泪珠无声滚落,几乎都要沾湿了她的发丝。
“小姐……”蒹葭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若是老爷、夫人和少爷看到……看到您今日……”
后面的话,她再也说不下去,化作了呜咽…
苏云舒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感觉难以呼吸。她伸手,轻轻覆上蒹葭颤抖的手背,力道微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抚。
“别哭,”她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又异常坚定,“蒹葭,我们今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活着,为了让哥哥活着。”
只见铜镜里映出一张薄施脂粉的脸,柳眉被仔细描画,唇上点了淡淡的口脂,衬得她本就白皙的肌肤更显剔透。她生得极好,眉目如画,自带一股书卷清气,此刻在水红衣袍的映衬下,更添了几分平日没有的娇柔媚色。
可这精心装扮的美貌,只让她感到无比讽刺。镜中越美,心底却越凉。
“小姐,时辰快到了。”秋瞳在一旁轻声提醒。
苏云舒缓缓站起身,水红色的裙摆如涟漪般散开,她深吸一口气,然后决然转身,走向门口。
“姑娘,请上轿。”谢忠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稳。
她最后看了一眼苏家老宅,咬咬牙,钻进了轿子里。
轿子从谢府的侧门抬入,却在府内绕行了比预期更久的路。透过微微晃动的轿帘,苏云舒能感觉到沿途经过之处的灯火,虽无喧哗人语,却隐约能感受到许多道目光落在轿子上。
轿子最终在那处离书房不远的“听雪堂”前落下。此处张灯结彩,披红挂绿的,表面功夫做得十足。
仪式设在了正厅,比苏云舒想象的要“正式”。厅内红烛高燃,布置得极为体面,甚至还请了有头有脸的官媒在一旁唱礼。
但她依旧没有资格拜天地高堂。在官媒的高声指引下,她对着端坐于上、身着暗红色锦袍的谢不疑,深深三拜。
今日他身着了一袭暗红色锦袍,金线在衣襟袖口处绣着繁复的云纹,衬得他面容愈发俊美无俦,肤色冷白。平日里那份商贾的精明好像都被这身礼服压下,显出一种近乎矜贵的威严。
可与他这身盛装相反的,是他的那双眼睛。
里面没有半分新郎该有的温度,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却又像是穿透了她,他嘴角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又不似笑意,更像是一种置身事外的玩味,一种将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当作棋子的疯狂…
随后,她被引回了精心布置过的听雪堂新房。
房内红烛摇曳着,绣着鸳鸯的锦被铺了满床,合卺酒静静地放在桌上。
她独自坐在床沿,不知等了多久,房门终于被推开。
谢不疑走了进来,他身上还带着夜间的微凉气息和淡淡的酒气。他挥手屏退了屋内侍立的秋瞳。
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他也没有立刻走近,而是站在几步开外,静静地看着着她。那目光比之前更加直接,更加具有侵略性。
“从今日起,”他终于开口,声音比平时更低哑几分,在红帐内显得格外清晰,“你便是我谢不疑的人了。”
他缓步走到桌边,并未去动那杯象征夫妻同甘共苦的合卺酒,而是自顾自倒了一杯茶,呷了一口。
他放下茶杯,目光再次扫过她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指尖,语气不容置疑,“当下你需要做的,就是当好你的‘谢府苏姨娘’。”
说完,他竟径直转身离开了新房,独留下满室的红。
苏云舒怔怔地看着那扇被他关上的门,又看向桌上那杯他未曾碰过的合卺酒。
这一刻,她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这场看似正式的仪式,这个布置温馨的新房,都不过是一个华丽的牢笼。而她,是他用来钓鱼的饵,是他在棋盘上,一枚需要摆在明处的棋子。
夜深人静,苏云舒独自躺在陌生的床榻上,毫无睡意。
窗外,不知何时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敲打着屋檐,一如她纷乱的心绪。
她想起了谢不疑那双深潭般的眼睛,更想起了他那句冰冷的“为我妾”。
恐惧、屈辱、迷茫交织在一起,让她眼眶一湿。
但在这无尽的黑暗与压力之中,一股不肯屈服的火苗,也在她心底悄然燃起。
父亲的冤屈,兄长的性命,还有她苏云舒的未来,她都要在这里,搏出一条生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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