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秋在名册上画了个圈,目光往后排扫去,最后定格在那个把校服帽子罩着头的身影上:“最后一个,不明飞行物·心脆弱。”
教室里的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像被捏住脖子的鹅。解枕檀正转着笔的手停在半空,慢悠悠掀起帽子,额发下的眼睛亮得惊人。她非但没躲,反而往椅背上一靠,露出半截线条锋利的锁骨,嘴角勾着点漫不经心的嘲讽:“到。”
那语气,像是在说“这破名配不上我”,又像是在说“有本事你们笑出声啊”。阳光斜斜切过她的脸,能看见绒毛上沾着的细小灰尘,可那双眼睛里半分羞赧都没有,反而燃着点寻衅滋事的火。
裴叙言手里的笔“咔”地断了芯——这名字又中二又矫情,跟解枕檀平时那副能把天掀翻的样子,简直像李逵戴了花!他偷瞄桑鲸珩,却见她已经低下头演算,只是笔尖划过草稿纸的力道重了些,墨痕深得像要刻进纸里。
林砚秋“啪”地合上点名册,拍了两下手:“齐活了。记着,网名是你们自己安的魂,别藏着掖着——”她忽然朝裴叙言兄妹扬了扬下巴,眼里的笑意带着点锐,“总比穿着壳子做人,连自己起的名儿都不敢认强。”
裴叙言的脸更红了,这次是臊的。裴叙晚却忽然抬眼,睫毛上还沾着点没褪的红,目光撞进林砚秋的笑里,像两簇刚被点燃的小火苗。桑鲸珩把写满公式的草稿纸往旁边一推,露出底下的笔记本,封面上那只小鲸鱼的尾巴,不知被谁用铅笔反复描了好几遍,黑得发亮。
只有解枕檀重新把帽子扣回去,转笔的哒哒声又响起来,节奏比刚才更张扬——仿佛那个“心脆弱”的不明飞行物,不过是她随手丢出去的诱饵,钓起满教室的惊惶,自己却缩在壳里,偷着乐。
林砚秋讲《兰亭集序》讲到“死生亦大矣”,粉笔尖在黑板上顿出个醒目的白点。窗外的蝉鸣正浓得化不开,突然被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劈碎,像冰锥扎进黏腻的空气里:“有人从顶楼跳下来了——!”
教室里的呼吸骤然停摆。裴叙言手里的笔“啪”地砸在桌面,前排女生的尖叫卡在喉咙里,憋成细碎的抽噎。林砚秋捏着粉笔的手指僵了半秒,转身时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声音压得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锐气:“都坐好。”
解枕檀从臂弯里抬起头,帽檐下的眼睫颤了颤。楼下传来救护车的鸣笛,混着个女人变调的哭喊,那声音里没有痛彻心扉,反倒像撒泼耍赖:“我的女儿啊!考个第二就罢了,居然还敢寻死……你对得起我吗!”
“是高三的沈念。”裴叙晚的声音突然钻出来,指尖掐着课本边缘泛白,“上次家长会,我在走廊撞见她妈扇她耳光,骂她‘考第二有什么脸见人’。”
裴叙言猛地转头,才发现妹妹的脸白得像宣纸。后排已有细碎的颤抖声,林砚秋却忽然笑了,抓起黑板擦慢悠悠擦去“死生亦大矣”,粉笔灰簌簌扬起,像场微型的雪。“知道古人写悼文总爱说‘天妒英才’吗?”
没人敢接话。她把黑板擦往槽里一丢,哐当一声撞碎死寂:“因为活人总爱把自己的龌龊,推给老天爷背锅。”
解枕檀低低嗤笑一声,往椅背上一靠,脚在桌腿上磕出轻响。这动静在死寂里格外扎眼,林砚秋非但没瞪她,反而朝她挑了挑眉,眼底藏着点“英雄所见略同”的促狭。
没过多久,广播里飘出校长筛糠似的声音,说放三天假“平复情绪”。教室里炸开低低的议论,有人松了口气,有人红着眼圈。林砚秋突然抓起教案往门口走,经过解枕檀身边时,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气音说:“敢不敢跟我去顶楼看看?”
解枕檀的眼睛瞬间亮了。她抓起校服外套甩到肩上,起身时椅子腿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响:“走。”
两人像两道影子溜出教室,楼梯间里满是慌乱的脚步声。林砚秋踩着高跟鞋,竟比解枕檀走得还快,到顶楼时警戒线还没拉起来。风卷着沈念落在天台边缘的笔记本,某页字迹娟秀:“妈说只要考第一,她就会笑的。”
解枕檀捡起本子,指尖捻着纸页微微发颤。林砚秋靠在栏杆上,望着楼下被抬走的担架,忽然摸出支烟——竟是薄荷味的,点燃时火苗在风里抖了抖,烟雾漫过她的侧脸,像给那份锐利蒙了层纱。
“我以前带过个学生,”她吸了口烟,白雾从唇间漫出来,“次次考年级第一,最后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划手腕,说‘不想当第一了,太累了’。”
解枕檀没说话,翻到笔记本最后一页。沈念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旁边写着“等下次考第一,就奖励自己块巧克力”。
“你说这些家长,”林砚秋弹了弹烟灰,动作痞气又熟练,“是想要个考第一的机器,还是想要个会喘气的孩子?”
解枕檀把笔记本塞进校服口袋,转身往楼梯口走,声音闷闷的:“谁知道呢。反正机器不会跳楼。”
林砚秋看着她的背影笑了,掐灭烟头扔进墙根的花坛:“放假三天,作业加倍。别想偷懒,我知道你家在哪。”
解枕檀头也没回,风从顶楼灌进来,掀起她的衣摆,像只没绑线的风筝。楼下的蝉鸣渐渐重归喧闹,只是再听着,总像掺了点哭腔,黏在闷热的空气里,化不开。
[空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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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加倍的作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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