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春,一年一度开春宴于宫中再次开幕。
孕期已满六个月的元宝越发感觉身子沉重,有时多走上两步路都得流汗喘气,这样的他自然不能应邀前往。
索性陛下体恤,不仅不怪罪,还特意赏下许多补品为他补身体,派来太医问诊,就差告诉全天下的人,齐言在他这里有多么受宠了。
这一行为究竟会引起多少人嫉妒不满暂且不提。在其他人顶着刺骨的冷风一大早就往宫里赶,挨饿受冻还得各种行礼时,元宝却能悠闲地躺在温暖的床上睡懒觉,简直不要太爽。
然而,好景不长,没睡多久,他就被一连串惊呼给吵醒了,隐约似乎还能听到女人的哭声。
元宝缓缓睁开了眼,片刻愣神后,起身掀开了床帘,却正好目睹门被砰地一下打开,从外面乌泱泱进来了一大堆人,由于太多,一时间他竟不知该看哪一位。
但很快,他的目光就聚焦在了被一众人簇拥在中心的齐言身上……准确来说应该是腿上。
走的时候全须全尾的人,此刻右腿上却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纱布,可即便已经缠了这么多层,仍然有血渗出将最外层的纱布染上血色。
“怎么了?”元宝匆匆披了一件外衣,缓步走来。
一提起这,齐言身边的下人就来气。
“还不是那个贺鳞!非要缠着公子比试,公子几番推拒,他却步步紧逼……”
“所以你输给了贺鳞?”元宝带着好笑的神情,好奇问道。
那人一时噤了声,怎么感觉少夫人不仅不生气,还……看起来有点幸灾乐祸呢。
“我可能输给他吗?”齐言毫不留情反怼,显然对元宝的这个问法有很大意见。
“他是武将,你是文官,输了也不丢人啊。”
“只是一时大意。”齐言解释道。
败者的借口,元宝心头默念。
“所以贺鳞为什么要缠着你比试,只是单纯的看你不爽?”
感觉不像是他的为人啊。
元宝托腮思索。
齐言看向他,“不然呢?”
还真是啊!
怎么感觉一段时间没见,对方变了好多,是为什么呢。
不多时,太医到来,将包扎的绷带小心地取了下来,一个几乎对穿的血洞出现在眼前,索性没伤到骨头,养上一段时间便会没事。
这……属实是有点夸张了。
就算看人不爽,也不至于把人伤成这样吧,又不是生死仇敌。
元宝看得一愣一愣的,好久都没反应过来。
等太医上完药,再次包扎好伤口后,屋内所有人都被齐言遣了出去,唯有仍然没回过神的元宝被留了下来。
“若我是他,我只会后悔,为什么这一枪没戳中脑袋。”
元宝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瞪着齐言。
“为什么?”
“因为我抢走了本该属于他的妻子。”
在所有人都觉得贺鳞残忍冷血时,唯有齐言一人能理解并包容他的所作所为。
因为他明白,如果场景交换,他一定会做的比贺鳞还要狠。
“所以就因为这样,他在你腿上戳了一个洞。”
齐言伸手招了招,让元宝坐在了他的旁边,凑近低语。
“贺鳞选择了六殿下!”
听到此语,元宝歪着头看向他,果断且自信回道:“不可能。”
“这是事实。”齐言出言强调。
“那么,你们接下来的计划又是什么呢?”元宝微微眯起双眼,轻声问道。
齐言挑了一下眉,“你不相信?”
元宝反问:“我为什么要相信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你就那么自信贺鳞不会选择六殿下吗?”
元宝并未回答,而是再度发问:“那你会选择六殿下吗?”
齐言:“这跟我有何相关?”
元宝解释:“你倆不是感同身受吗?你不会做的事,他自然也不会做。”
所以……
“你拿自己威胁过他?”齐言眼眸暗沉,不悦问道。
元宝却回了他一个“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的表情。
齐言顿时生气了。
“我跟你的孩子都快出生了,你的心里居然还有他?”
元宝:“……”
齐言见他不说话,更加生气。
“你不说话是在默认吗?你是不是在遗憾今日校场上他没有一枪戳中我的脑袋,不能让你们夫妻团圆?”
元宝望了一眼桌子,将茶壶举起来又默默拿起一个茶杯,倒了一杯彻底放凉的茶水。
“怎么不说话,所以你果然……”
声音戛然而止,齐言愣住了,彻彻底底愣住了。
元宝却淡定将茶杯又重新放了回去,看向被泼了一脸茶水的齐言。
“现在冷静点了吗?”
“你……”齐言一时气结,你了好一阵都没说出话来。
“你们在暗地里计划什么勾当我不管,但我最近心情不好,少惹我。”
要不是看在对方伤了腿走不了路的份上,元宝刚刚都想直接将茶壶丢他身上了。
齐言又是很久都没说话,也不知过去多久,他才取出手帕擦干净脸上的茶水,握住元宝的手,关心道。
“为什么心情不好,是谁做了让你不高兴的事情吗?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
听到这话,元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伸手一指。
“除了他,还能有谁。”
齐言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等看清后,顿时弯了眉眼,将手掌盖在元宝的肚子上,柔声道。
“好,等他出来后,我一定帮你好好教训他。”
恰逢此时,手掌明显感受到一阵晃动,齐言顿时一喜,就连眼睛内的光都亮了不少。
“元宝,我们的孩子在动。你有感受到吗,就在刚刚。”
元宝白了齐言一眼,他能不知道吗,这几天他被踢醒好几次,白天也不安分,时不时就来一脚,弄得他心情烦躁,看什么都不顺眼,看谁都想骂。
可是这样的日子,他还得过四个月。光是想到,元宝都觉得难受。
“最近少惹我。”元宝又气燥的丢下这么一句。
齐言却乐呵呵地连声应好。
刚刚元宝泼他一脸茶水的事也抛在脑后,彻底忘记了。
因腿上有伤不便行动,齐言向陛下告假,将公事交托了出去。
陛下虽然嘴上说着挽留之语,却很快指定了暂代职务的人选。说来也巧,指定的人选竟是那位曾任国子监祭酒的小赵大人。
元宝还记得,他第一次去宫里参加开春宴,正是因为陛下横插一脚,本该与齐言喜结良缘的永嘉郡主才会嫁给小赵大人。
若是陛下不横插那一脚,会不会有很多事都会变得不一样呢?
元宝双手托腮,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看着墙角那株灿烂盛放的桃花。
他想啊想,可惜,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头绪来。
遂目光微移,看向坐在对面,竟难得有闲情逸致提笔画画的齐言。
许是年岁渐长,又或许是成了家又即将做父亲,齐言身上有着成熟男人的沉稳气韵。虽然自小到大都是被视作他人榜样,不会让父母长辈操一点心的人物。如今这张俊逸的脸上却有着经历过时光更迭,世事变迁,最终又回归泰然的沉静。
元宝这样静静看着,竟莫名有种他成长了的既视感。
来的莫名其妙,甚至毫无头绪。
以至于就连本人也搞不懂是一时看花了眼,还是精神错乱了。
“在想什么?”
恰逢此时,齐言抬眼看了过来,朝他微微一笑,带着和煦春风的语气听起来是那样轻柔和缓。
许是注意力不集中,原本萦绕在心里的话顺口而出。
“我在想,如果陛下没有阻拦,你成功娶了永嘉郡主,一切是不是会变得不一样。”
齐言微愣,眼睛都睁大了一些,手却还是很稳的在画纸上添上最后一笔。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娶永嘉郡主?”
齐言低头看画,声音却从下方传了过来。
“那个时候,不是已经打算说亲了吗?”他应该没记错吧。
“嗯,原本是这样计划的。”齐言淡然回道。
因为陛下阻拦,所以计划没成功,是吧。
元宝点头表示理解。
“可是某个人却说宁愿死也不给人当小妾。计划就破灭了。”
元宝:“?”你要不自己听听你在说什么?
“元宝,你觉得,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齐言突然抬头,一脸正色地问道。
元宝试图想了想,给出自己的推测。
“咱倆第一次上床的时候?”
齐言却笑着摇了摇头,回答道:“不是,是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
元宝:“……”
“那个时候,我才十岁。”虽然是这具身体的年龄。
“所以那时喜欢你的理由很纯粹,想要更多的了解你,想知道你每天都和什么人在一起,在做什么,又说了什么。”
“后来在猎场再见到你,那时你十六岁,我第一次触碰到你的身体时,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齐言没有明说,但闪烁着**的眼神却将答案暴露无疑。
“只可惜,我忍住了,或许是觉得你还小,又或许是觉得你对我来说还不是那么重要。”
“可是,你怎么会不重要呢。”齐言自言自语道。
“你一出现,我的眼中便只有你了。”
“我只是后悔,醒悟的太晚,错过了太多能让你爱上我的机会。”
这是每每想起,齐言都要捶足顿胸,后悔不已的一件事。
“我只恨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否则……”元宝肯定也会像爱贺鳞一样,深深的爱上他吧。
元宝低下头,将画拿了过来,看着里面栩栩如生的自己,以及那双直直看过来,充满了爱意的眼。
元宝这样看着,便有种正被画中自己爱着的既视感。
“可是,你永远也不会知道去往傀山的路有多远,三月初春用来洗衣服的水有多冷,人受欺负时有多么渴望能有一位英雄从天而降将他从苦难中拯救出来。”
元宝伸手摸向胃所在的地方。
自那以后,他便再也不能吃过凉过热的食物,有时觉得饭菜好吃多吃了一点,就会难受一整晚。
他的手脚也是,一到了冬天就会冰凉,睡一晚上也暖不了一点。
齐言总是在问,你为什么不肯爱我,哪怕一点点呢?
元宝也想问,为什么我需要的时候,你都不在呢?
重来一次……即便真的能重来一次,那个人也不会是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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