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要见你。”
回程走至一半,元宝遇到了一位年逾半百的嬷嬷,对方冷着一张脸,说话时语气还透着不屑与傲慢。元宝不知自己到底是啥时候得罪了她。
“为什么?”元宝问道。
嬷嬷不耐,“你去了不就知道了?”
元宝继续温,“能不去吗?”
话音刚落,便察觉身后多了好几个身高体壮的男仆。
好像……不能。
“走吧。”
嬷嬷在前面引路,元宝跟在身后,约摸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嬷嬷才在一处庭院门前停下,透过打开的院门,元宝看到一位衣着花丽,带着满头珠翠的年轻妇人,站在花圃前修剪残花败叶。
许是有所察觉,妇人转身,一脸平静地望了过来。
四目相对,片刻后,妇人才冷淡说道。
“进来吧!”
元宝点头,走进庭院,立在离妇人不远处的地方,恭敬行了一礼。
“夫人!”
姜柠想了想,随即问道:“你好像是叫……元宝,对吧?”
元宝应道:“是的。”
“我记得,你原来是跟在玉儿身边的。”语气平淡,听不出是疑问还是陈述,并且她转过了身,继续修剪花上多余的枝叶。
“是的。”元宝再次应道。
“那又为何到了言儿身边。”咔嚓一声,姜柠将一根较粗壮的侧枝剪断,丢至一旁,使其成为主枝的肥料。
元宝:“我觉得这个问题夫人应该去问长公子,我想,他应该会给夫人一个满意答案。”
“可我现在是在问你。”
“那夫人想听实话,还是……您想听的实话呢?”
姜柠侧目看了一眼含笑未语的元宝,冷笑一声。
“看来,你很聪明,只可惜,没聪明对地方。”
“言儿,不是你这等身份有资格肖想的。现在主动离开,以前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
面对姜柠提出的条件,元宝却忍不住笑出了声。
姜柠双眉微皱,不悦道:“你笑什么?是觉得我说出来的话很可笑吗?”
元宝却摇了摇头,“夫人,你开出来的条件,是我曾经梦寐以求的。”
“只可惜……来的实在太晚了。”
最开始被囚禁在齐言身边时,元宝每天做梦都在想如何能离开那个束缚住他,压的他快喘不过气的牢笼。
“要是,八个月前您能来找我就好了。”元宝由衷感慨。
姜柠冷眼看着他,显然不理解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这并不妨碍她听懂对方言语里传达出来的态度。
“听你的意思,是不打算离开了?”
元宝看着姜柠,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夫人,南方的百姓已经快活不下去了。”
姜柠表情未变,“所以呢?”
“所以我跟长公子做了笔交易,只要他答应筹粮救灾,我可以为他做任何事。他答应了我提出的条件,我也理应遵照约定留在他身边。”
“听起来,你好像并不吃亏?”姜柠冷笑一声,回道。
“待在齐家长公子身边,财富,权势,地位,只要你想要,我那个已经被你迷的连自己姓什么都忘记的傻儿子,肯定会毫不犹豫,双手奉上吧。”
“可是夫人,曾经,我为了逃离您儿子的身边,甚至甘愿去死。”
元宝扒开衣襟,指着虽已完好,却仍然留下一道狰狞伤疤的胸膛说道。
“现在留在他身边,也只是为了履约。”
“夫人,只要您愿意筹粮救灾,我现在立刻马上就走,多留一刻,就算我输。”
“可是,您会答应吗?”
问题还未问出前,元宝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夫人既没有这个能力,也不可能为了让他离开齐言身边,答应这么一件等同于把齐家往悬崖边上推的条件。
但是,齐言可以。
所以,他遵照约定,留在齐言身边,又有什么不对?
出身大族,生来高贵的姜柠,平日里在何处不是被人恭敬瞻仰的对象,区区一个奴隶,按理来说,连跟她对话的资格都没有。
居然还敢跟她谈条件!当真是被言儿宠了几天后,就找不着北了。
“区区一个奴隶,我想杀你,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你又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
姜柠已经不想再跟这等顽固执拗,做着一朝飞上做凤凰美梦的奴才多费唇舌。
不就是个奴隶嘛,死了,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来人!”姜柠举手示意。
立时,便有好几个接受到指令的男仆走到了元宝旁边。
“把他带出去,手脚干净点,最好别让言儿……”
声音戛然而止,姜柠愣愣盯着众人身后。
许是有所察觉,几个男仆也连忙转身看了过去。
齐言站在院门前,面无表情看着里面,尤其是目光略过元宝身侧的几个男仆,眼神更是跟看死人无异。
齐言平时除了处理公务,丞相府上上下下的事务最终决策也由他负责。
在下人管理上,齐言向来说一不二,一旦犯了错便是重罚。
在这样严苛的管理下,丞相府的下人对齐言极为害怕,尤其是他用此刻这样的目光看向他们……
扑通!
男仆膝盖一软,忍不住跪倒在地。
齐言却压根没看跪在地上的这些人,径直走到元宝身侧。
“这些人见到主人居然不行礼,来人,拖出去打五十板子,让他们长长记性。”
跟随齐言身侧的男仆护从们立刻行礼领命,不多时,就把跪着的人全拖出了庭院。
“带去远一些的地方打。”齐言吩咐道。
他们只好又拖着人行了一段距离,等到能确保哀嚎声不会让长公子听到,污他的耳,这才开始施行刑罚。
“言儿,你这是在打我这个做母亲的脸吗?”姜柠冷声道。
“只是替母亲教训一下不守规矩的奴才,母亲又何必多想呢。”齐言用不卑不亢的声音回道。
“不守规矩?呵!”姜柠冷笑道,“整个府里,还有比你身边那位更不守规矩的奴才吗?”
“省人者必先自省,言儿,可莫要厚此薄彼才是。”
“奴才?”听到这个形容,齐言亦冷笑道:“恕儿子见识短浅,问母亲一句,不知与儿子缔结过婚契的奴才需要守什么规矩?”
此话一出全场静默,过了好久,姜柠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无媒无聘,何以缔结婚契?”
“眼下时局动乱,元宝家中无父母兄弟,自然简略一些。”
把所有流程都省了,这算哪门子的简略。
“言儿,你以后还要娶妻,做出这种事,将来有哪家小姐敢嫁你?”
姜柠自是不会相信自己儿子会娶一个男奴为妻,之所以做出这种事,无非是想逼她妥协,让他纳这个男奴为妾。
可即便如此,姜柠也是绝不可能答应的。
齐家百年大族,即便是嫡长公子的妾也得看家世门楣,哪能什么人都要。
齐言静静看着眼前这个虽已年过四十,面容仍然如十几岁少女一样精致美丽的母亲。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
“母亲,儿子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保护不了,只能跪在地上,眼看着喜欢的东西被您毁掉的幼童了。”
“如果您实在无法接受元宝这个儿媳,念州也是个不错的去处。”
说完,不待姜柠回应,便带着元宝转身离开了。
又过了许久,姜柠才从震惊中回过神。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
她的儿子,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儿子,居然为了一个奴才,想把她赶回念州。
呵呵呵呵……她还真是生了一个好儿子!
姜柠扶额狞笑,好一会儿才停下,眼眸一片冰冷,深处却有几分哀伤。
“你……这样对自己的母亲,真的好吗?”
懵了好一会儿才脑子上线的元宝忍不住问道。
“选择权在她手里,只要她接受你做我的妻子,我自然会像儿子奉养母亲一样去奉养她。”
你不本来就应该像儿子奉养母亲一样奉养她吗?
元宝都被他说迷糊了。
“我又不在意名分,你又何必如此呢。”元宝低声叹道。
“你不是不在意名分,你是不在意我。”齐言毫不留情戳破他的伪装。
“但没关系,你不在意我在意,反正你我相处的日子还很长,不急于一时。”
元宝不知这话该怎么接,低下头,目光四处乱转,想要找到一个新目标来转移话题。
很快,他注意到了,齐言手臂有一道像是被什么打了的红痕。
元宝连忙停下脚步,一把抓起那只手,将袖子往上一拉,顿时一只红紫伤痕交错的手臂映入眼帘。
略停顿后,又忙将另一只手的袖子也往上一拉,果然,同样的伤痕,因为不是惯用手,甚至还要更加严重。
“谁打的?”
齐言不着痕迹的将袖子拉下来,又将手从元宝手中抽离,抬头看向已经变得昏暗的天空。
“已经很晚了,回去吧。”
说完,伸出手想要拉着元宝往回走,元宝却后退一步,令他的手落了空。
带着不解的目光看向元宝那张饱含了太多情绪的脸。
“怎么了?”齐言问。
“我……本来没想找你的。”沉默许久后,元宝局促地从喉咙里艰难挤出了这么一句话。
齐言不太理解对方要表达什么,站在原地等待他的下文。
“可是,我什么也做不到,明明……”他是穿越人士,可是面对数百万灾民即将要被饿死的困境,他却什么办法也想不出来。
只能用身体去交换,把难题甩给他人,自己却心安理得享受起无事一身轻的空闲。
他很清楚,齐言作为齐家长公子是世家代表,按理来说,他应该站在世家的利益层面去说话做事,而不是……他在把齐言往世家的对立面推。
这些他都知道,但是又能怎么办呢?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么多人去死吧。
……
“……还疼吗?”
元宝尽量放轻力度,用指腹按揉伤处,将药力化开。
齐言眉眼带笑,心情十分的好。
“早知道这样就能让元宝心疼,当初就该被狠狠打一顿,再去见你。”
或许这样,很多事就不会发生了吧。
“……”
这话元宝没法接,因为没发生过的事情,谁也不知道会有怎样的结果。
“粮食已经筹集得差不多了,最多十天,第一批赈灾粮就会到达南方。”
元宝闻声一愣,片刻沉默后,说道:“你答应了什么条件,他们才肯出粮救灾。”
以他对那些世家大族的印象,除非他们能得到比失去更加大的利益,否则,他们绝不会从自己肚子里往外掏东西。
“不过是些身外之物罢了。”齐言说的轻描淡写,毫不在意。
元宝却清楚,事情绝不会像他说的那样简单。
“跟你被打有关,是吗?”
“一些小事,你不用太在意。”
齐言伸手摸了摸元宝低垂的头,安抚道。
“如果你想心疼我,那就再喜欢我一点吧。”
“这样会让我觉得,我目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