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生死执念

许久,一动不动如泥塑的那人眼皮颤动,狼立刻用舌头舔干净那人被泥水粘粘的眼皮。

“你们……怎么还不吃我?”那人开口说话,狼趁机把泥球推进人嘴里,然后便把脸压在那人嘴上。

嘴里忽然掉入一块栗子大小的东西,还一嘴草味,顾依想吐出来,狼崽却不让他张嘴。

这什么呀……屎吗……别以为看起来像,你们就当成是夫君给我的药啊……

顾依想到王药即悲痛欲绝,他哽咽凄泣,不知不觉就把嘴里的泥团给化开了吞下,他也很快再次力竭昏迷过去。

浸在沼泽驼了顾依一夜的小二爬出来,给顾依喂泥球的小三沉下去代替小二,小二爬出沼泽,啃噬弟妹给他留下的食物。

吃饱了的狼崽回到固定的位子卧着,其中小九后腿跛着,它走进沼泽卧倒,让后腿浸到泥沼里后就安心地合上眼。

吱——蝉叫自很远的地方传来,疲惫的狼崽们一个个都闭眼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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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藏在御花园地底的深宫天牢独为天子所用,关押的都是得罪天子却不能依法处置的人,看守天牢的是身份神秘的影卫,影卫都是万中挑一的高手,不轻易犯错,即使犯错也不会遭受严苛责罚,他们的俸禄还不差,甚至比有姓有名的禁军还好,其中原因就是要他们心甘情愿隐姓埋名侍奉国君。

然而再怎么神秘,影卫终究是爹妈所生,有血有肉,和周遭人相处久了还是难免有感情。谭冲和一位影卫是旧识,当年他还是殿帅时,这位影卫才刚出师上岗,谭冲有一次不慎冲撞喝醉酒的先帝,先帝命这年轻影卫打他一百板子,打着打着先帝便就寝了,这影卫就把板子打在条凳边上,替谭冲打发了剩余的五十板。

自此谭冲便和这影卫有了私交,影卫的姓名还是无法得知,谭冲管他叫打凳,打凳告知谭冲自己的嫡长兄其实是宫中禁军,但因自幼分家,两人不曾相处,他长兄甚至不知他的存在,他会知道是因加入影卫队,身家背景经仔细查过,并被警告绝不能和长兄相认。

打凳的长兄不是多特别的人,武力刚好在标准之上,做事安分守己,私生活平凡朴实,他经常随行护卫景皇后到围场狩猎,景后把获得的猎物分给随行,打凳的长兄拿了自己的份就会送给贫困的邻居,景后辗转得知他的善心,便次次分给他最多。

原来只是单纯的善意之举,却成了邪恶之人利用的破绽。打凳长兄遭诬陷和景后私通,被处以极刑。那个负责查打凳家世的人早已寿终正寝,因而没别人知道这段兄弟关系,否则打凳绝对不能继续留在影卫队里。

席墨生在天牢见到打凳的第一眼就认出来,谭冲曾给他说过打凳的故事,影卫的相貌都很普通,有明显体征的人不能成为影子,但谭冲说得出辨认打凳的细微特征——右眼瞳色比左眼略淡,左眉骨有细伤疤,右耳垂有米粒大小的黑痣——打凳似有意似无意的站在明亮火光下让席墨生看清楚这些特征。

“这是我唯一能做的。”打凳把谭冲佩戴的一个编织手环放进关押席墨生的牢房。

谭冲自己把自己脖子拧断自尽了。他若是为了偿还害死过初生婴儿的罪孽,应该早早就了断,席墨生知道他这时候才寻死是未免皇上利用他来威胁自己就范。

“一个人能做的事情可以很多。”席墨生凝视打凳。

打凳眼神黯淡,“我把他全尸安葬了。”

“你不恨害死你哥的人吗?”

“恨。”

“那你还愿意在这里当傀儡?”

打凳沉默片刻,推门走进了牢房,小声说,“小子,你想不清楚吗?”

席墨生不吭声。

“害死我哥的人不是陛下,陛下的大计能替我哥报仇。”

席墨生握拳,“揭发太后恶行有很多方法,何必非要牺牲安定王?”

“不是他,能是谁?”打凳的冷酷叫席墨生扼腕。

“听不听一句提点?”

席墨生咬牙,他不愿听废话 ,可他又深知这情势他暂时只能倚靠打凳,否则他孤立无援。

打凳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拒绝的反应就接着说:“陛下如果说一个人死,那人就是死,若要证明那个人的死,就得是对陛下有用的证明。”

席墨生起先没懂打凳的深意,以为顾依已经死了,他哀莫大于心死,不仅心痛国家丧失一名忠良,也心痛顾依为皇兄掏心掏肺,最终换来是这般憋屈的牺牲。

席墨生倚在墙角抱头,断断续续似哭又像笑地念:“朝京道上风和雪。风和雪,江山如旧,朝京人绝……”(1)

“沙场茫茫箭和血。箭和血,烈士如鸦,与君同戚。”

“顾依是雁。”席墨生双目布满血丝。

“那他必须先结果宫鸦的宿命。”

席墨生听出了端倪,打凳言下之意是顾依还有成大雁的机会。

打凳粗暴地提起席墨生,撞到墙上,“招供吧,把陛下要的东西交出来。”

打凳的力气非比寻常,席墨生被撞得眼冒金星,翻胃作呕,打凳不遗余力,接着对他拳打脚踢,下手极重,可都避开要害。

不多时候,打凳从冰窖找出先帝幼子的棺木,立刻便交给皇上。

与此同时,搜寻顾依的影卫找来一具形似顾依的尸体,打扮成顾依的模样。

数日之后,宫中传出安定王杖毙太后宠侍的事,京城亦沸沸扬扬地传言安定王是王嗣,处心积虑要害太后为亡母复仇。

张太后终按捺不住,趁安定王外出狩猎派人刺杀。

其实哪来的安定王?

打凳确认太后的人追上假安定王的狩猎队后就放火焚山,所有人都成焦骨。

皇上悲恸,将安定王的身份昭告天下,为了让百姓信服,公开让太医以血验骨,天子的血渗入安定王头骨,不留一点痕迹。

百姓为安定王哀悼,士大夫题词为安定王追忆,皇上追封安定王为齐王,葬于皇陵。

太后遭民间唾弃,群臣上书还景后清白,皇上以孝为上,不追究太后劣迹,断言会回报母亲养育之恩,诏令朝廷内外不得擅自议论太后之事。

百姓赞颂皇上为仁君,为息百姓怨愤,太后退下华服,深居冷宫,带发修佛。

打凳把席墨生放出宫时已是数月之后,秋叶开始泛黄。

那期间,席墨生以自断手脚筋脉废去武功为胁,不愿再为朝廷效命。

席墨生以为皇上会杀了自己,待出得宫门,见伯父席书柏和爹爹席书槐在等自己,两老还朝宫内叩首谢恩,席墨生才知道自己终究还是靠家门保命。

“师……师傅!”顾戚忽然从天而降,扑到席墨生身上就哭,席墨生第一次见宝贝哭得如此可怜。

“他不肯走。”席书柏说,席书槐捏着手帕给顾戚擦脸,哄着‘别哭、别哭,爷爷给糖’。

席墨生后来知道陆远、邹昊等顾家军众人都奉旨离京驻守各地军事要镇,各各都封为大将军,未算是亏待,也许对这些大雁而言,萧瑟边城才是他们理想的归宿。

靳克正来找席墨生,把一封像孩童写的血书给席墨生看,“这不是王爷的字,是恶作剧吧?”靳克正这么认为。

“他写字的手废了。”席墨生收起血书。

王家庄南迁至了应天府,还是经营药铺和酒楼,仍然为国家贡献可观的茶盐税收。

王药治水有功,朝廷召回升官,他声称赣州海外离岛还有海寇隐忧,他已派人长期潜入,确定可以一举歼灭,朝廷于是赋予水军,由宋河和魏溪领兵讨伐。

然,这支数千人的水军以及数十战船出海后就音信全无,水军和海寇皆消失无踪,传言是同归于尽,长眠于海底。

席墨生暗闯了皇陵,确定埋葬在那儿的齐王骸骨不属于顾依,顾依胸骨奇宽,他是见识过的,且打凳的说法暧昧不明,他说:“没在河里找到顾依和狼的尸体。”

此言断然是指顾依从瑶华宫逃了。

席墨生带着顾戚去接夫人,再带夫人回河中府老家,随后便携顾戚去应天府,他在王家庄祠堂看见顾依和王药的牌位。

“不会这么容易死的。”席墨生坚信,“顾依有狼,王药有我师兄,不会死的。”

于是,顾尔、顾叁,和顾寺告别家人,毅然随着席墨生和七弟踏上寻找两位兄长的路。

(1)《忆秦娥·烧灯节》[宋代] 刘辰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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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生死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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