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凉入骨,丝雨细如愁。
王药点一炷香、一烛火,盘起腿端坐案前,摊平一卷宣纸在桌,纸上写的第一行是题,《吾狼》,浅白直接。
雨水潸然自屋檐落下,王药读一遍顾依这生人第一篇创作,尽管他已是反复阅读,还是禁不住会心一笑。
顾依不擅优美词句,他只如实叙述,用最简单易懂的文字,逐一把那八头他宝贝得不输弟弟的狼崽子们的性格勾勒在笔墨,王药猜过顾依会写这内容,但未曾料想文中会有一段惊喜。
‘我身有夫君味,愿狼如我待君。’
王药不曾喜爱那群实则成长得很漂亮的狼,一来因为讨厌狼的气味重,二来讨厌顾依太沉迷驯养狼群,直到他看了顾依这篇文章,才知顾依天天起床第一件事不是给夫君问安,而是去逗狼,是为了要狼记得他身上仍温热的另一人的味道。
王药长叹口气,幽幽自语:“你确实不懂我,我也仍未全然懂你,扯平吧。”
雨声凄凄,人也凄凄。
暖黄的灯火照映下,顾依遍满身后的血痕盈盈发着光,他侧脸枕着手臂趴卧,诉苦那样地念:“不就是去林子逛了会儿,怎么打你们二十鞭,到我这就几百鞭?我身上也是肉哇,不叫不代表不疼,我……啊!”
顾依叫的惨烈,刚动手替他清理背部伤口的魏溪即刻停手,如临大敌地屏住呼吸。
“王爷,这是您的。”宋河给顾依在枕边放王药准备药物时一起备上的口衔。
“不需要。”顾依赌气把脸撇去另一边。
宋河没辙,他退回到床尾给顾依料理足底,顾依全身就这里的伤最轻,没有见血,只是两三道的尺印子半重叠相邻,隆起厚厚肿块,皮层泛紫,绕是如此宋河也没敢粗鲁,只用一根食指指腹沾药,用他这生人用过最温柔的一次手劲来涂抹,哪知顾依还是缩脚,宋河纳闷,他还因抽签抽到从王爷足底开始上药而自觉幸运,怎么这伤居然也这么难受的吗?虽然是肿了但没破呀。
“痒,别挠……”顾依回头幽怨地瞅宋河。
原来如此,王爷嫌这力气不到位,如同搔痒呢,宋河恍然,便用一手扶着王爷脚背,另一手使出他的金刚拇指,按在王爷脚板那块乌青,先运口气,再使劲儿推拿。
哗啦丁丁哐铛!顾依猛地缩脚,不慎撞到魏溪摆在床边的托盘,托盘掀翻,药粉、药罐、药纱、镊子、剪刀等等的用具都散落在地,一片狼藉。
魏溪顾不得捡东西,他见顾依缩着脚往床内爬,连忙两手拽着顾依腰,没敢贸然用力拉。
“王爷,药不能不上,请恕属下无礼。”魏溪把话说前头了才拉,小心地把顾依带回床边,再把顾依缩到身下的脚给重新拉直,“宋兄,你把王爷抓好。”
“别碰脚底板。”顾依眼圈已红,睫毛颤抖,清明的眸糊了团雾气,似随时要落雨,这我见犹怜的模样,令见惯王爷铁汉气魄的魏溪和宋河都有些懵。
“好,不碰,可王爷别处的伤不能不碰。”魏溪说着就把托盘捡起来,打翻的药暂时不理,他从药箱子拿出新的药罐,宋河在一边帮手的同时,也帮哄:“王爷,属下给您把血污擦去,会很轻,您要是不舒服就说,属下可以慢慢来。”
顾依吸鼻子,将脸埋到臂弯,发出有点像哭泣的闷闷话声:“鞭伤没事,我脚底疼,不要碰。”
魏溪宋河面对面一眼即达成共识,王爷足心是先生打的,那所以肯定最疼,没毛病,碰不得、碰不得。
于是魏溪接着料理顾依背部,宋河则从小腿开始。顾依背上的伤都是循右上至左下的轨迹而成,免去交叉落鞭时反向撕扯皮肉的破烂,血水清掉之后,那满满的伤痕乍看还异常整齐,将士们毕竟全都有精湛武艺,鞭鞭用上精心技巧,只有鞭梢和最少部分的鞭身碰触到王爷肉身,能打出声响,也能造成伤痕,只是伤害全都留于表面,魏溪相信王药没有心软就是看出这伤都不达筋骨,甚至不会掉肉,细心养养还能不留疤。
奈何见血的口上药总少不了刺痛,魏溪下第一回手时就激出王爷痛呼,再要下手便更加轻柔,药粉按照王药写明的比例过秤,再以分量精准的药膏稀释,用边角圆润的银制小勺刮一层药,涂药不用擦拭的手法,而是把小勺轻轻盖在伤口,让药蜻蜓点水那样地沾上去。
魏溪如法炮制地把一道道血红伤口都抹一层乳白伤药,顾依没再叫出声,只肩膀偶有细微颤动,或是深深吸气,大多数时候还是平静,反而是魏溪已因这番技术性的操作累得一身汗,作完这一切已快三更,两人确定大功告成时,脖子僵硬得没法任意转动,两人真心真意佩服王药可以从白天备药到太阳落山,那姿势几乎不变,这耐力他俩自叹不如。
轻轻给安定王盖上被子,安定王已睡去,魏溪宋河安心地离开房间,宋河守门,魏溪则去找王药汇报情况。
王药还在忘机楼打坐,魏溪推门进去时,被里面的寒意冻得起鸡皮疙瘩,赶紧就除下自己的大氅,走近前去放到王药身侧。
“先生,天冷,当心受寒。”
王药缓缓睁开眼皮,摇曳的烛光下,他面色很是暗沉。
魏溪不忍,接着说:“先生,您注意身体,别待这儿了,快回房去休息吧。”
“王爷怎么样?”王药问。
魏溪无奈,把顾依的伤况据实以告,省略顾依那句不服挨打的埋怨。
王药听罢又合上眼皮,轻声说:“挨过鞭子的将士们明日可休息,药尽管拿,饭食一人可取半只鸡。”
“先生,他们没事,这罚得也不重,大家都懂先生的意思,先生无需自责。”
“既然懂,那就不用我多说,下去吧。”
王药待媳妇和弟弟以外的人都似隔着道墙般的冷漠,和顾依除了对弟弟和夫君以外的人都平易近人形成强烈的对比,魏溪不笨,他了解王药有意为之,他这么做,才能让众将和安定王之间养成超越主从的情谊,安定王麾下的五十顾家军原属朝廷禁军,能够指挥他们的人不仅安定王一人,还有掌调兵遣将权利的枢密院,以及接受枢密院使命带兵的殿前司,要是哪一□□廷一道针对安定王的指令下来,顾家军按律法必须执行朝廷旨意,把保护安定王的盾牌,转为指向安定王的矛头。
律法无情,人有情义,魏溪觉得,未来要是发生最糟糕的事,顾家军十个有九个是会把矛头偷偷折断。
王药是安定王身边最有能力预防那样的未来发生的人。
“先生,我有一事禀报。”魏溪刻意压低嗓子。
王药微微睁眼。
魏溪接着说:“王爷在林中抓到两个逃兵,属下已经把人带到知州府衙,知府大人说明日会审,王爷醒来也许会问,先生觉得该如何处理?”
王药蹙眉,他深深吸气,寒气入肺,猝不及防,他一时没忍住,捂着嘴便咳,一咳便停不下来。
魏溪慌忙把大氅给王药披上,并把人扶起来带到不受风的角落去坐。
“先生,您不能病。”魏溪说。
“嗯。”王药停止咳嗽,他把氅衣裹紧,定下心思索了会儿,说道:“你去告诉知府,那两人王爷要审,今夜务必关好,明天一早把人绑来。”
魏溪领命下去,临行前还是提醒王药注意保暖,他本以为王药不会理会,没想到王药回了声明白,跟在他后边离开忘机楼,往卧房的方向走去。
王爷有先生一半的懂事就好了,魏溪忍不住这么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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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雨夜凄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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