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迎安定王

细雨随东风而来,丝丝如线。

萧儒应吕琛之约前往敦宗院,以为只是品茗叙旧,抵达院长府时竟见李彦也在。

吕琛请萧儒和李彦入座后说:“其实不是我约你们。”

房门此时拉开,张筠和颜悦色地走进来。

萧儒和李彦在朝中与张筠时常对立,私下从未有如此聚会,当下两人是面寒如霜,场面颇为尴尬。

张筠泰然自若,刚坐下便开门见山,“我与你们诸位从无私交,无谓多说闲话,相信诸位也该知道我为何在此。”

张筠逐一给三人倒茶,缓缓接道:“继盐州捷报,辽廷释出夏廷梁太后死讯,并派使调停,足以证明夏廷已不复能军,为此,圣上已给两大功臣,张慈和龚成加官封赏,本该皆大欢喜,谁信道,同在前线征战的安定王居然上奏此两人勾结党项,私运青盐牟利,龚成还因企图逃走而被安定王处斩。”

张筠沏满自己的茶杯,放下茶壶,“圣上准安定王押送张慈回京受审,张慈是我族人,我不便就此事多言,可我实在不理解在座三位为何能如此淡定?”

“张大人说错了。”萧儒说,“上奏的人是席墨生,负责押送的也是他,安定王已自认先斩后奏之罪,同为被押待审的犯人之一。”

张筠眼角微动,微微笑言,“说到先斩后奏,你们难道不觉得安定王只杀龚成一人,过于巧合?”

“此话何解?”李彦问。

“哈哈。”张筠拍桌,神色蓦地冷峻,“别装模作样了,龚成、顾秦,以及安定王之间的联系,你们心知肚明。”

萧儒等人不动声色。

“还装?”张筠冷笑,“我早怀疑过安定王的身分,只是看他安分守己,显然对自己的身世毫不知情,便睁眼闭眼,可如今他杀了龚成,怕是已知内情,圣上容忍他,无非是当局者迷,倘若安定王辜负圣上的仁慈,作出扰乱朝堂之事,你们是否还能这般冷眼旁观?”

萧儒脸上变色,李彦仍旧镇定,“安定王回京只携不足百人家将,且他还有家眷在京。”

“安定王携五十家将夜渡昆仑关,还能全身而退。”张筠说。

吕琛说:“许是夸大的传言。”

“那真相是什么?安定王战无不胜的真相,有人知道吗?他是不是真的只有五十家将?你们谁能肯定?”

“安定王若真的叛变,你想怎么做?”萧儒开口。

张筠笑得诡异,“量他兵马再强,也低档不了京师重兵,萧大人,你说是也不是?”

那晚,萧儒和儿子秉烛长谈。

萧寅一改往常本色,对父亲的疑虑没有半句反驳,只痛苦地扶着面庞。

“寅儿,你既握有调遣京中禁军的权利,便该担当相应的责任。”

“顾依是我出生入死的兄弟……”萧寅双手颤抖。

“爹不是要你怀小人之心。”萧儒握住儿子的手。

“这只是防患未然。”

X

顾武和顾琉两兄弟骑着马来到太府寺的茶库,带着交钞和其他商人一起排队取茶货。

两兄弟蹲在马肚子下躲雨,不约而同地叹道:“真无趣。”

顾武看弟弟,“琉儿,这里人还那么多,要不我们先骑马到河边跑一会儿吧?”

顾琉兴奋地点头:“好呀!”

太府寺不远有条小河,武琉两兄弟任马儿吃河边新长的嫩草,一边拿一小石子往河面投掷取乐。

“啊!”忽听一人喊叫,两兄弟好奇地看过去,见有一衣衫褴褛的人把一个女子推倒在地后就跑走。

“呀!你这歹人!”女子从地上爬起来,武琉两兄弟正好走来。

“怎么了吗?”顾武问女子。

女子跪在地上哭喊:“那歹人!抢了我的交钞!这可怎么好!那可是我全副身家啊……”

顾琉看向刚才那一身褴褛的人跑走的方向,却已没见到踪影,便对女子说:“你去报官吧。”

“报官有何用……”女子捶胸,“那歹人一定已经把我的交钞低价卖给别人……”

“抢了很多吗?”顾武问。

“那有十贯钱啊……”女子哭得更惨了。

顾武顾琉面面相觑,顾武拿出袋里的一张交钞递给女子,“给你吧。”

女子愣了会儿,随即就接过交钞,向两兄弟磕头道谢后便匆匆离去。

“最近好多坏人。”顾琉喃喃。

“前天也遇到这事……”顾武纳闷,“官差不办事吗?”

“五哥。”顾琉摸屁股,“上次是我背锅,说不小心把交钞弄掉,被二哥打了二十藤条,这次换你了哦。”

“好咧。”顾武潇洒地跳回马背,“反正二哥打人只疼一会儿。”

两兄弟回到家就装作胆怯的模样准备认错,却见家里一片喜庆。

“五公子、六公子!你们回来啦!”婢女端来水盆给两兄弟洗手,一边说,“快去向二公子道贺,二夫人有身孕啦!”

武琉大声欢呼,洗了手就奔去找顾尔,顾尔一见他们就给他们发红包,让他们去买想要的玩意儿。

“谢谢二哥!”两兄弟拿了红包就赶回太府寺,用红包里的钱换了交钞再去取茶,剩余的钱则各买一支糖人,沿途舔着走回家。

路上,两兄弟看见有官兵张贴皇榜,四周挤满了人等着看,两人本不以为意,却听见人说那是殿试放榜。

两兄弟双眼发亮,手拉着手挤进人堆去看,见到他们三哥也在挤。

“武儿,你长得高,你看看!”顾叁对弟弟说。

顾武垫脚还跳高,却还是被人墙阻挡,他灵机一动,抱起顾叁就举高。

顾叁急着看榜单,没心思害臊,他定睛一瞧,欣喜大喊:“王大哥高中状元啦!”

王家庄双喜临门,那晚便四处送礼,聚福园也豪爽宴客。

顾寺作了一盒萧寅最喜欢买给夫人吃的招牌酥饼送上门,他以为萧寅会亲自出来道贺,岂知只有一仆人出门收礼。

顾寺心想萧寅可能公务繁忙,便不在意,拍拍手就骑上马赶回家和家人团聚。

皇宫里,赵珩挑灯阅奏折,稍歇时问刘燕文:“安定王能否在立春之前到京?”

刘燕文答:“日夜兼程想必可以。”

赵珩思索片刻,摆手,“罢了。”

次日,赵珩召见仪鸾司使,说:“琼林宴之期安排在安定王回京之后,朕要和他一同赴宴。”

皇上破例出席琼林宴的消息数日后不胫而走。

“天助我也。”张筠摩拳擦掌。

X

再访昼锦堂,居然又逢雨天。

数月前的雨凉得刺骨,而今却是伴着解冻的风,然而无论冷暖,这天都是把大地罩上一层雨丝织成的网,令人看不清前景。

鱼塘里那条巨大的蟳龙鱼相当活跃,和秋季之时全然不同。

“好大的鱼呀。”顾戚冒着雨看鱼。

“师傅您看,好大的鱼呀。”顾戚拉拉席墨生的衣袖,席墨生却无精打采,只点头回应。

顾戚左右张望,见到魏溪,便跑上前去牵魏溪的手,“魏大哥,那里有条好大的鱼,我抓上来给您吃。”

魏溪摇着头笑,比个手势示意‘不用’。

顾戚用早前学会和顾霸沟通的手语一阵笔画,示意‘吃鱼对伤口好’。

‘伤口已经好了’——魏溪回复。

“王大哥会医好您,一定会,王大哥最厉害了。”顾戚连说带比。

魏溪抬头思索了会儿,面带难色,便蹲下来,手指沾了雨水在地上写——我不重要,先生只需医好王爷。

“喂!”身后房间传出顾玖的呼叫:“都什么时辰了!还不给我用膳?”

魏溪站起身,席墨生搭住他肩,“我来,你替我陪戚儿看鱼。”

席墨生走进房里,见顾玖懒懒散散躺卧在床。

哐当!席墨生扔出一套镣铐,“想吃就戴上。”

顾玖眯眼,“这一路顾依都没铐我,你凭什么?”

席墨生没兴致耍嘴皮子,“那是因为这一路你要是逃走也没能力回京城,现在距离京城已不远。”

顾玖嗤笑,“那我劝你还是待我好一些吧。”

“小兔崽子。”席墨生不怒不躁,“你还是个罪犯,回京能去的地方只有官府地牢,你到了那里再请李彦待你好一点吧。”

“芝麻小官,装腔作势。”顾玖伸脚到床下,把镣铐踢进柜子底的缝,“唉,我真冒失,麻烦大官人您了。”

席墨生压下烦躁,决定找麻袋来把顾玖包起来,他离开房间,自雨声中听见成群马蹄声响。

蹄声由远至近,速度划一,隐约还带兵器盔甲碰撞之声。

军队。

席墨生飞身上最高的屋顶眺望,过见一队禁军装束的骑兵正快马接近,且不是只有一路,而是来自四面八方。

“王爷,您先歇着,我去看看。”

席墨生往下看,见是宋河试图劝顾依回房。

“一起去。”席墨生落到顾依身侧,“像是禁军,阶级高一些的话,要不是我认识,就是你认识,若我们都不认识……”

“也逃不了。”顾依说着就率先往大门走。

此时门外已经有人喊:“开门!”

顾依对守门的家将点头。

门敞开,门外一骑马挡在正中,马上人落下地走进来,他一身禁军盔甲,高大威武,站到顾依跟前就拱手行礼,显然认得人。

“卑职参见安定王。”

“不认识。”席墨生低声。

“何人参见?”顾依问。

“神卫军都虞侯,于晋。”

都虞侯,率一军、五营,即两千五百人。

顾依和席墨生均静默不语。

那在场没人认识的于晋接道:“卑职奉枢密使之令,特来迎接安定王回京。”

“令牌。”席墨生说。

于晋亮出牌子,不似假物,即便牌子造假不难,这一身只有禁军能有的装备也偷不了两千五百件。

顾依定一定神,问:“箫大人近来可好?”

“箫大人位高权重,不是卑职能有幸拜会,故无从知晓。”

箫寅那热情的本性,别说一个军都虞侯,就算只是营指挥使或都头,也能有幸吃过他请的酒。

“本王可以自行回京,无需劳师动众。”

“谨遵王爷意思。”于晋颔首。

顾依眨眨眼,心想这应该没事。

也许箫寅真的很忙吧,箫寅提拔了新人,自己不认识也不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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