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顾家军疗伤。”席墨生开出条件,“否则不晓得哪天,你夫人就会被请去狼窝做客。”
又是狼!
顾依去年回京,对外称他带回来的一群‘宠物’是军犬,萧寅便认定安定王养狼只是传言,于是未曾认真看待,也没上王家庄去亲眼确认,直至狼咬死人一案发生。
那时候,萧寅心里已对顾依居然对他隐瞒养狼传言的真伪而有些许不满,他以为顾依经历一次狼闯祸之后就会解决那些狼,岂知,顾依竟在和他商讨平南战策时大大方方分享养狼的点点滴滴,说他视狼为儿子。
萧寅没有坦言,那群狼在他眼里就像凶神,挡灾只能一时,招祸倒是可能随时发生,他不理解顾依为什么不养普通的狗?顾依要是把驯狼的技术用在驯狗,那还能给军队培养一支有作战能力的军犬。
顾依就偏要留着那窝人见人怕的野兽,活该朝堂许多人因此疑他居心不良。
本着兄弟情谊,萧寅还替顾依说过几句,“那些狼是安定王从幼时奶大,怎能说不要就不要?安定王是重情重义的铁血男儿!”
言犹在耳,萧寅却不知不觉连自己最初的信任都开始怀疑。
宫中有传言出来,皇上除了上朝便时刻和顾依共处一室,皇上必会得知顾依的伤是刑伤,萧寅知道自己迟早要为此负出代价,然而皇上却迟迟没有向他追责,为何?萧寅想不通。
萧儒解惑:“陛下袒护安定王,着实感情用事,绝非明君所为,陛下若坚决要从挞伐声中保住安定王,就不能失去原有的亲信党派,我们萧家是陛下需要的力量之一,陛下不会找你问罪。”
萧寅质问父亲,“顾依是被你们设计的,是不是?”
萧儒没有否认,“陛下曾言,顾依一朝为臣,就一世不会对陛下构成威胁,可陛下显然太小看顾依,若顾依终有一日要认祖归宗,即使他不叛变,也会引起祸端。”
同席的吕琛说:“首先,顾依身分曝露就等于揭露太后害死景后的秘密,景家虽已无后,可在北方仍很有名望,若然北方厢军以复仇为名起义,造成边境空虚,辽夏趁虚而入,岂不是天下大乱?”
李彦接道:“那也许是最坏的情况,但有个必然会引起的纠纷,既太后对皇上的不满,太后若和张筠联手,逼迫皇上除掉顾依,皇上却不肯,那我们三家亲皇上的党派就会遭池鱼之殃,我外孙儿遭绑架就是一个例子,那若不是太后所为,就是张筠。”
“无论如何,绝对不能让皇上继续宠信顾依。”
“即便皇上最终还是赦免顾依,但顾依犯下如此滔天大罪,皇上再怎么仁慈,也不可能再放任他自由,软禁或是流放都是足以断他羽翼的做法。”
“陛下提出以狼试探叛军身分,证实叛军非顾依麾下,这做法得出的结论其实易于推翻,叛军若只是用钱招募就不一定需要忠于顾依,顾依没钱,但王家庄富可敌国。”
父辈三人的你一言我一语令萧寅感到不堪,却又难以反驳,他只能无力地提议:“既然只是针对顾依,我们就一齐上书请皇上软禁顾依,把大事化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成。”萧儒摇头:“顾家军指不定会否指挥狼群反抗,依我看,衷心于顾依的人和禽兽都不宜留。”
萧寅不敢质疑父亲爱国的意志,他也想反对这残忍的算计,可又实在想不出万无一失的替代策略。
奈何,长辈们千算万算,少算了席墨生。
萧寅何尝不是?
席墨生的选择令萧寅惊讶,惊讶之后,慢慢涌现心头的是惭愧,和悔意。
“顾依给了你什么好处?”萧寅希望席墨生的回答可以减少自己的内疚,顾依什么都不曾给他,不仅曾经拒绝他,连他屡次暗示想收顾武顾琉做徒弟都不得愿。
席墨生露出睥睨神色,“曾几何时,你感慨万千和我说,顾依是个即使身上只有一块饼,也会选择饿着自己,把那一整块饼都给你。”
这不是大话。是萧寅曾经的自豪。
“说实话,我和顾依没多深的交情,我这生人最厌烦像他那样总是委曲求全的人,怎么?你觉得他让我收戚儿为徒是企图笼络我?你猜错了,我把功夫倾囊相授,没有收过我徒儿家里一文钱,不仅没收好处,我还打算搭进前途,不为什么,就为俩字,公、道。”
此时行刑已结束,负伤的顾家军们都还清醒,他们艰难地下凳,凳子下都有一滩血,执刑差役给他们手脚再上镣铐。
行刑期间,监刑的官员时不时朝萧寅看,席墨生深谙此道,知监刑官是在等萧寅的信号,萧寅在此的原因很大可能就是要置顾家军于死。
席墨生甩一甩手上的手环,“做你该做的事,我会回禀圣上,把‘狼试’定在三天后,这三天内顾家军要是染个风寒,你便来找我要你老婆孩子,死活我不担保。”
席墨生说罢就要走,萧寅杵在原地,冷不丁说:“狼试,除了顾家军,更需要的还是狼吧。”
怔了会儿,席墨生拱手回:“算计算到禽兽头上,果真禽兽不如,佩服。”
席墨生拼了全力尽速赶到皇城北部一处由栅栏圈起的小型围场,顾依的狼崽子们全都困在这座林里,是席墨生用宋河口述指导的方式送进去的,那时狼崽们进去前一个个回眸瞪他,都不晓得是善意还是警告?总之他当时是吓得手捏好几枚暗器防身。
抵达围场入口时,席墨生见一队携带着猎具的人马进了去,目测有十来人,却不止先前是不是进去了更多。
宋河说狼崽受过训练,晓得避开猎户设的陷阱,见到猎户装束的人也会躲起来,可这围场很小,狼崽们能怎么躲过大批猎手?
放生了吧!
席墨生当机立断,他可是答应过徒弟会保证狼崽的性命。
围场有一处以河阻隔,没设栅栏,那河宽且深,水流还湍急,撑船方可渡河,席墨生赶到后就匆匆解开一小船绳索,奋力划桨往对岸去,靠岸便用宋河所给的特制哨子吹出呼唤狼崽的音阶。
不多时候,狼崽就聚集过来,依旧用着吓人的眼神盯席墨生。
“位子窄,大爷你们将就些。”席墨生把自己随身带着当零嘴的肉脯丢在船里,狼崽们立刻都跳进船里,拥挤得仿佛载了一船的毛团子。
席墨生解开绳索,他尝试划桨渡河,但因太重而无能为力,未免翻船,只得任船顺流而下,他于是开始着急下一个难题,这河会经过皇城瑶华宫苑林……
萧寅来到围场,稍候片刻后就有人自围场出来向他汇报:“找不见狼,河边少了一条船。”
萧寅当下又是惊讶,他以为席墨生会进林子救狼,没想席墨生这人也太狼!
“大人,还放不放尸体?”
萧儒的计策是以狼群攻击无辜百姓为由而杀之,此计已不可行,但席墨生聪明反被聪明误,竟制造了一个更为充分的理由把狼群屠杀殆尽。
“到宫外待命。”萧寅下令。
皇城斋宫,刘燕文给赵珩送来一个锦盒,赵珩看了盒中物品,点点头,“都出去吧。”
“陛下。”刘燕文谨慎措辞:“今日午后行程是否取消?”
赵珩本会在今日午后携皇子们拜会太后。
“朕会去。”赵珩瞪刘燕文,“朕不在之时,有任何人来骚扰安定王,朕第一个便找你问罪。”
“是陛下……”刘燕文退下。
斋宫内四下无人,静谧如世外。
赵珩捧着锦盒到顾依睡的暖阁,顾依正趴伏榻上熟睡,为便于换药,他身上仅盖一层薄被。
这几日,太后都是在赵珩上朝之时派人来施行家法惩戒,笞三十、跪一时辰,一日没有落下。
赵珩把锦盒轻放,小心地掀开被子察看,顾依背部裹着干净的纱,都是自王家庄药铺大量购入的药纱,药味不刺鼻,反而还有一股怡人青草香,太医说顾依对刑伤的治疗几乎是没有反应,想是王家庄的药纱有极好的止痛疗效。
赵珩往下察看,见一布满棱子的臀腿,还有贴着膏药的双膝,目测亦是浮肿,这般伤势对顾依而言必定是不足挂齿,可赵珩看在眼里还是心酸。
顾依的脚趾都裹纱,太医说指甲盖需余月余才能长齐。
“该有多疼?”赵珩轻轻握着顾依脚踝。
顾依身子忽地颤动。
“趴着别动。”赵珩说。
被子下的人蠕了蠕,低低的嗓音有那么些惺忪的余韵,“皇兄,请恕依儿不能给您跪安。”
“嗯,皇兄原谅你。”赵珩微笑,坐进床边藤椅,打开那只锦盒。
“朕已叫靳克正去把你当掉的东西都赎回来,你不用害怕,朕没有怪你,你是做了该做的事。”赵珩从盒子拿出一枚新的血玉板指,这枚的血色纹路更鲜艳,像有生命的脏器。
“这里还有一块,你喜欢哪个?。”赵珩放下手中那枚,再拿起另一枚,那枚的成色更夺目。
“陛下,臣不……”
“选一个,朕没说要给你,只要知道你的喜好。”赵珩把两枚板指都放到顾依枕边。
顾依抿唇,观察了一会儿两枚价值连城的板指,选了成色较淡的一个。
“好。”赵珩拿起顾依所选,戴上自己拇指,另一个则戴到了顾依手上。
“陛下!臣不能要……”顾依不敢把手缩回来,只能惶恐地看皇上。
“你是朕唯一的兄弟。”赵珩温柔地拉出顾依整只手臂,压住肘弯那块烙印。
“依儿,你可还记得朕去年在此斋戒。”
“臣记得。”
‘祀亡人’,当时皇上这么说。
赵珩从怀里拿出一枚发簪,那发簪锈迹斑斑,还很是残破。
顾依想起这枚簪子,他去年被皇上罚在斋宫反省时,发现这枚发簪掉在香炉后,他以为是后宫哪位妃嫔所遗落。
赵珩将那簪子靠近顾依手臂,簪子顶端有明显的断痕,那断痕和顾依臂上的烙印准确衔接。
完整的凤鸟显现。
“依儿。”赵珩垂目,“你是朕唯一的亲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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