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姬找到了乐子,兴致勃勃道:“能得才子如此思念,那位佳人真是有福。”
“你别胡说。”张琦给掌柜一贯钱,起身要走,却不胜酒意,踉跄着险些跌倒。
“张公子您稍等,我去请您府中人来接您。”掌柜说着就走开。
张琦回坐到席上,听那琴姬说道:“张公子尚未娶妻,何必为相思发愁?就算对方家境普通,公子也能把人纳为妾么。”
“哼!”张琦哼了哼又倒酒喝。
琴姬善于察言观色,这张琦失落的神色又太明显。
“张公子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人啦。”
张琦呆了呆,忍不住便吐露心声:“要是我能早点遇到他,便能光明正大去追求。”
“你们读书人,就是迂腐,情爱怎么就得顾及先来后到?”琴姬拍拍张琦脸颊,“喜欢人家便去说,你不肯说,再早遇见人家也没用。”
琴姬的话犹如当头棒喝,张琦霍地拍桌起身,“说得是!他如今有难,我光是想念他有何用?应该为他做些什么,让他知道我的好意!”
张琦说罢就大步离开酒楼,自个儿骑马回家,彻夜写了封万字书,细数安定王自从任职殿帅以前就立下的无数汗马功劳,任职期间统帅的禁军纪律严谨,不似现在常见禁军当值期间群聚饮酒作乐。顾依受封安定王之后出使定州,短短数月便获当地百姓爱戴,边镇施工许久的河道亦尽数完工。
安定王后来带兵平南,不仅用兵如神,还大义灭亲,张琦附注许多人尽皆知的顾秦所为,强调此人死有余辜,顾秦手下养的羊氏兄弟更是京城有名的恶霸,两人都死在安定王手里可谓大快人心!
安定王任帅伐夏,前后历时四月有余,只用了六万兵马,对战敌军四十几万,那六万兵马除了三千人是安定王自京城带去的禁军,其余都是厢军,若然这些军队的将领本就那么厉害,怎么还会任由敌人在边境肆虐?非要等安定王去了才能把敌人歼灭,有些脑子的人都该能看清这场战役是靠安定王运筹帷幄之智,还有亲临战线之勇。
安定王居功却不骄纵,如此情操怎可能叛国?且安定王已伸冤,其中必是有内情!张琦义正词严抨击曾在朝中抹黑安定王的人,恳请皇上明辨是非,勿要被朝臣争权夺利的争斗摆布,而白白牺牲功臣将帅!
日出,张琦对着耀眼的阳光自言自语:“王药,我往日处处针对你,你那日却救我于危难,这份恩情,我多想以心回报,可惜你已有圣上赐予的婚配,我若任意向你倾诉心意,可能还会害了你。”
张琦鼻头一酸,擦去眼中的泪,慎重地把奏书合上,喃喃道:“我会想办法募集翰林学士之力,为安定王讨个清白,让你王家庄恢复原样。”
次日,张琦的奏书就在翰林院传开,张澜知晓时已经来不及掩盖,立刻叫人把儿子抓回家打!
“爹!王家庄的善举声名远播,您要是合着萧家把王家庄害得家破人亡,必定遭百姓唾骂!”挨了顿家法板子的张琦依然很是固执。
“你这是有什么毛病?”张澜激动得喘不过气,“安定王这事分明就是张筠怂恿萧儒做的,你添什么乱!”
张琦瞠目,“原来真是被诬陷!”
张澜抹一把脸,疲惫地道:“你写那奏书都传开了,张筠必已知道,你要爹怎么办好?”
张琦揉着屁股挺胸,“能怎么样?爹,儿子不想您再曲意迎合张筠,张筠勾结朋党,离间君臣,迟早也会陷您于不义,您该为大义秉公直言!”
张澜气得一口气提不上来,险些昏过去,命人把儿子关起来,自己也闭门思索适当对策。
儿子说的一句话最勾张澜的心,那便是张筠迟早会陷他于不义。
张筠自从前朝便联合张慈和盐州敌国官员走私青盐,积攒的财富也许比国库还多,安定王好捅不捅就捅了这个蜂窝,活该落得如今下场。
若安定王其实早把张筠私运青盐的铁证交给圣上,而圣上护着安定王的原因是要给张筠机会自首,那自己必须早些选边站才行!
张澜抓儿子回家前已知翰林院有不少人愿意支持儿子,那可能是因为这些学士们误以为是他在背后推动。
那班翰林学士会决定站出来,想必都早有反抗张筠的意思。
张澜焦虑的心思渐渐明朗,嘴边露出浅浅笑意。
“机不可失。”
X
廖太医和其余两位太医一齐离开斋宫,途中遇皇上前来,皇上遣开旁人,只留廖太医询问安定王状态。
“安定王病况有好转,食欲亦见增,陛下大可放心。”
赵珩欣慰不已,苦闷的心情顿时开朗。
然而,抵达斋宫时却见顾依房门紧闭,席墨生等在门外。
“陛下,王爷睡了。”席墨生说,视线飘向跟在赵珩身后那群狗模狗样的狼,按捺不住好奇问:“陛下那么快就学会驯狼?”
赵珩得意,“你没听得安定王说狼崽认血?”
“那是……”席墨生话刚出口,忽地止住,面色亦渐渐变得震惊,他往身后的门看看,再回望赵珩,“陛下,您和王爷是……是真的……”
赵珩苦笑,“事已至此,他还是不对外人说,却仍引人疑他要忤逆朕。”
席墨生到底机灵,不敢再多嘴。
“还不开门?”
“王爷使唤臣转告陛下,说希望陛下好好在寝宫休息。”
赵珩思索片刻,点头,“安定王的心意朕是明白的,且有你在这儿,朕无需过分担忧,”
“朕看看他便走。”赵珩指一指门。
席墨生仍是不开门。
“伤得连给朕开门也不行了?”赵珩不悦。
席墨生无奈,对门内道,“王爷,陛下来看您啦。”
席墨生拉开门就让到一边,他以为念主心切的狼崽会冲进房,却只见头狼小二闻了闻门内便退出来,和弟妹们乖巧地卷缩在走廊边,看它们困顿的样子似已吃饱喝足。
“你们一定都吃了山珍海味,真羡慕。”席墨生念叨。
赵珩瞪过去,“那么吃不惯斋食?”
席墨生撅嘴,“臣都给板子打掉几两肉了……”
“让影卫给你带吃的,别在屋里吃。”赵珩踏进门。
“谢陛下!”席墨生赶紧拉上门后跑到走廊外,屋顶立刻就跳下皇上的影卫。
皇上有一支据说是先帝留下的影卫队,不归属禁军,身份和人数至今还是个谜。
“大人想吃什么?”
席墨生回头确定门关紧了,才问道:“你去过王家庄吧?”
影卫面无表情,不做回应。
席墨生笑,“不是要打听什么,就是要问问那一家人是否安好,啊,尤其是他们家几个孩子。”席墨生在身边比画顾戚的身高,“有个这么高的,长一对杏眼特别有神,脸蛋生得俊,还颇有英气,是他们家七公子,可好?”
影卫还是不开口,只是轻轻点头。
“那便好。”席墨生惦记起徒弟,眼神就变得柔和。
“大人吃烤乳鸽吗?”
“吃!”
斋宫暖阁内,赵珩放轻脚步走到床榻边,见被子下趴着的人毫无反应,似真的熟睡。
赵珩不贸然把人叫醒,只细细打量,见顾依头发微湿,身下床铺和靠枕也有水渍,似乎是汗。
——打疼了吗?
赵珩想掀开被子察看,被子下的人却忽然拱起身,侧卧着把屁股朝内躲。
“皇兄,能否别看?”顾依半藏着脸,湿润的碎发自他耳后滑落,掩住他面庞刚毅的棱角。
“好,不看。”赵珩不愿勉强,反正太医已说没事。
顾依恢复趴卧,赵珩替他把发丝勾到耳后,用手背轻轻压他脖子。
“怎么出汗那么多?太闷热了吗?”
顾依抿一抿嘴,想起刚才三名太医联合替他处理杖伤的痛苦就不寒而栗。
“不热,臣刚刚练了会儿太极。”
赵珩乐呵呵点头,“果然是好多了,但你也别太勉强,脚指甲盖都还没长呢。”
“是,臣会当心。”
“太医说你食欲好了,明日朕就安排你迁入别的宫殿,此处吃荤食还是不当。”赵珩捏住顾依下巴,“看你瘦的,捏着都是骨,朕过去一直关注军粮的运送,书面上并无物资匮乏的现象,你不妨老实说,战场上是不是缺粮?”
“不……不缺。”
“那你怎么就像做了苦役一般?”
顾依想了想,低声问:“皇兄可还记得曾问过臣战场是什么样子?”
“记得,那之后朕便画了先帝金戈铁马的模样。”
“皇兄,战场绝对不会像画那样赏心悦目。”顾依仰起脸看赵珩,眼神却似望着远方的辽阔天地。
“战场上,敌对的人马和禽畜无差,挡路则斩,斩后即焚,踏入打下的城池时,脚底踩的不是沙土,是血肉,没有多少将士可以在杀戮之后就大口吃肉,有许多人,即使战争结束,依然每晚自睡梦惊醒,以为草木风声是战场杀声。”
赵珩紧紧蹙眉,严肃问道:“你想说什么?”
“陛下。”顾依跪起身,被子自他肩背滑落,袒露出胸腹的刀伤箭孔。
“臣以前确是为讨口饭吃而参军,本想存够了钱粮就带弟弟们离开京城,找个安宁的地方种地过日子,但现在臣已知道安宁不是理所当然,安宁是需要有人维护、有人争取。陛下生来为子民维护安宁,而臣,就是生来为陛下争取这片安宁之地。”
赵珩沉嗓:“你还想打仗?”
顾依垂眸,“臣既然是陛下的亲弟弟,自然要为陛下护江山,待臣伤好,请陛下让臣回边防守卫要塞。”
赵珩蓦地面黑,“是谁告诉你朕要把萧寅外放至西北边镇?”
顾依实说:“席大人打听回来的。”
“那你是想去杀了他不成?”
“不是,臣想替他,陛下,萧大人对您一片忠诚,请您从宽处治。”
赵珩盛怒,厉声呵斥:“他明知你是朕亲兄弟,还越权对你用刑,这哪还是对朕忠诚?”
“陛下,萧寅也曾在战场厮杀,他也为江山社稷吃过多年的苦,陛下如此惩处萧寅,会令许多将士心寒。”
“难道你就不苦?”
“弟弟为哥哥吃苦,理所应当。”
赵珩猛地扬起手臂,眼看是要打人,顾依不躲不惧,铁铮铮跪直身板。
赵珩咬咬牙,还是把手垂下,拂袖背过身。
“你要真想当个好弟弟,就只能听哥哥的话,朕明日就要昭告天下,封你为齐王,赐你皇姓,要你认祖归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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