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死我了……”江陋揉了揉肚子,恨不得把案上的墨水喝进肚里。
姚鸿敲了敲江陋的脑袋:“《千字文》里前四个字是什么?”
江陋:“天地玄黄……都一个月过去了,您老考的问题都是这一个,傻子也该记住了。”
姚鸿额上的青筋微微颤抖,耐着性子问:“那接下来是什么?”
江陋:“……其实我觉得一直问同一个问题挺好的……”
江陋的手臂又多出几道红痕。
歪歪扭扭的字还未干,江陋深蓝的袖子沾了墨,姚鸿又要打他。
手臂抬起,要放下的瞬间,吴勾谄媚一般,既扭捏又匆忙地走上前,得意地睨了江陋一眼,拱手对姚鸿说:“先生要给楚——皇帝那送什么生辰礼?”
“不是还没到他生日么,就来催我,你这猴一样的急性子什么时候能改?”姚鸿给戒尺挽了剑花,收在腰间。
江陋心中的恐惧快要显现在脸上:“果然……读书人一点都不好惹!”
吴勾道:“众人已经在着手准备千秋节的礼物和宴席了,虽说这的确不是默言的生日,但咱们要是不准备,容易落人口实。”
姚鸿抚着胡须,思索道:“此话有理,那我便送两份礼,去把我的剑拿来。”
吴勾神色顿时严肃:“先生,这把剑陪伴了您近二十年,您——”
“我意已决,莫要劝我!”
吴勾挠挠头,说:“我是想问,您把剑放哪了,时间太久,我给忘了。”
姚鸿:“……”
江陋庄重地跪坐在书案前,握起毛笔舔墨,尖端落入纸上时,又恢复成没心没肺的样子,抠了抠鼻子,漫不经心地写写画画。
被罚去监督江陋的吴勾看了,不禁腹大笑道:“你这是光打雷不下雨,看上去有模有样,实际上还是半点没变!”
江陋不恼,写完几个字后,才长呼一口气,继而用力地吸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继续写下去。
吴勾:“哈哈哈哈,你写字的时候该不会都是憋着气写的吧,日后先生让你默写全篇,你岂不是会憋死?”
江陋朝他翻了个白眼,问:“楚默言要过生日了?”
吴勾打着哈哈道:“是啊,外面都敲锣打鼓呢,你这都不知道?”
江陋无奈地说:“我被先生关在这大半个月了,不知道难道不是很正常吗?”
檐角洒下日光,池塘里的金鱼跃起,荡出了金灿灿的水花,吴勾回想起金碧辉煌的宫殿,笑着说:“所以你打算去看看?”
江陋抬头,傲然地说:“当然,我会给他带礼物的。”
吴勾实在绷不住,笑得在地板上打滚,鱼儿急忙游远,生怕吴勾嘴长得太大,把它们吃进肚子里。
“默言说,如果你真的要送他生辰礼,那就送他你写的字,哈哈哈哈,我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要求,简直比母猪上树还要难,哈哈哈——”
“我知道了。”江陋点头,露出小虎牙,抬起小手,张牙舞爪的字在纸上跳舞,吴勾怔住,江陋笑道,“我写不好,反正也要受罚,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没看管好我,你也有错,一起听老和尚念经吧。”
吴勾:“你跟着姚老头学了这么多君子之道,竟然暗算我,你非君子!”
江陋懊悔地说:“实在抱歉啊引弦兄,我一个人不敢面对他老人家,为了报答今日的恩情,我决定成人之美,再让你多陪陪先生。”
吴勾被空气呛住,猛地咳嗽:“咳咳——早知道这书院是姚老头开设的,我定不会带你钻入狼穴!”
江陋道:“那他以前在哪教你们?”
吴勾摆摆手道:“废话,当然在宫里教我们,我父亲致仕前可是大衍的宰相,我被他送来读圣贤书,姚老——先生就在宫中教我们诗书。那时候,不守规矩的人都被他拉去顶水桶了,据说有一人日日被罚后,一怒之下离开了书院,靠着在书院混出来的力气报名参了军,混的比谁都好。”
“不愧是姚老——先生,那人后来怎么样?”
“死了。”
江陋怔住:“死了?他有力气,还是读书人,怎么会死了?”
吴勾没搞懂江陋话里的意思:“读书人和有力气有什么关系啊……近日西北战争频繁,北狄借着火药发明了新东西,把城门炸得就要倒塌,据传闻说,他拿起缴获的火药,率先冲进了敌军的阵营,给他们炸开了一个豁口,前线的士兵们纷纷照做,这才留下了喘息的时间。
“援军赶来击退了敌人,但没有再见过他的尸首,若不是有很多战士亲眼看到他往前冲,恐怕谁都不知道这是他做的。”
江陋缄默了一会,搁笔问:“那他叫什么名字?”
“唔,我不知道……再说了,这只是一个传闻,阵亡的那人和先生的那位学生是不是同一个人还尚未可知呢。”
江陋昂首,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
吴勾斜眼看着有些呆滞的小孩,笑道:“傻小子,感动坏了吧?瞧把你能的……”
姚鸿举着戒尺,朝另一只手心轻轻地拍:“聊得挺开心的嘛,是不是我打扰你们了?”
“没没,先生来此,怎么会是打扰……”两人异口同声,姚鸿笑得皱纹都叠起来了。
“我管不了吴勾那小子,我还管不了你吗?”赶走吴勾后,他拎起四只爪子不断乱晃的江陋,邪恶地说,“你不是正愁没有看到千秋节的景况吗?从明日起,你每日早上去绕皇城跑一周,若是赶不上晨读,那第二日就跑两圈。”
“是。”
江陋不敢违背,他害怕吴勾腰上的戒尺。
其他的先生都从袖中掏出戒尺,只有他挂在腰间。
江陋在心中吐槽完,顿了顿,说:“先生,我多久才能写出像你一样好看的字?”
姚鸿思索后,道:“做任何事都不可急于求成,写字尤为如此,越是心急,越是无法成功。”
“请先生助我,我想给皇帝写贺词,祝他生辰喜乐。”
姚鸿摇摇头,道:“时间太仓促了,你的字虽然比来时好了许多,可依旧拿不出手,你既然与皇帝有些关系,拿出来的礼物定然要最好的,否则会让人轻视他。”
江陋恭敬磕头,道:“那先生觉得我送他什么好?”
姚鸿道:“既然默言点名让你送他字迹,那你就送吧,但千秋节就别送了,待他真正的生辰到了再送。”
江陋好不容易抓住了这个转瞬即逝的话题:“皇帝的生辰不在千秋节那天?那千秋节设立的意义是什么?”
姚鸿用戒尺敲了敲江陋的腰,让他坐直:“皇帝的生辰在中元节当天,因为他觉得并不吉利,做了国君后便索性在七月初六设千秋节。”
江陋点头,拱手道谢。
-
天空挂着几盏星星,给道路披上了银白的薄纱,江陋便从床上爬起。
出门跑步前,他回首瞥了眼书院,竹影中似乎有人在练剑。
他揉了揉眼,以为是错觉,于是收回了目光,朝街巷外跑去。
街道的烛火明明灭灭,宫城高墙上的灯笼刷上大红的颜色,绸缎挽成了花,挂在门前的狮子石像上,五颜六色的带子跟着商人吹出的泡泡的方向扭动,盖住了江陋的眼。
他挪开彩带,继续向前跑去。
“要不要买串红豆?送给相思人,以表相思意!”
江陋渐渐停下了脚步。
“小孩,要不要替你父亲买一串?这个不贵,但是可以讨你母亲欢心,日后你就会少挨打咯!”
“这,这是我不小心磕到的。”
江陋立刻把还未消肿的手臂藏在身后,惹得商人们哈哈大笑。
“你们呀,连小孩都要逗,来阿姊这,阿姊送你一串,如果以后有喜欢的人呀,可以把这个送给人家~”
一位姑娘挑了一串手串,塞进江陋的怀里。
“谢谢姐姐!”江陋露出小虎牙,姑娘捏了捏他的脸蛋,笑得合不拢嘴,江陋甜甜地说,“下次再遇到姐姐,我请姐姐吃桃花糕!”
“小弟弟真会说话!”
“哈哈哈哈哈……”
众人看到虎头虎脑的小孩兴奋的神情,都笑得心花怒放。
江陋踹着手串,步伐也不自觉加快。
奇怪,明明上一世他什么都有,现在竟然会因为别人施加的小小善意而感到开心。
回到书院,姚鸿负手站在门口等他,竹叶落在腰间的戒尺上,复又落入青砖瓦缝中。
“还算准时。”姚鸿扫了一眼满头大汗的江陋,握着的拳头缓缓放松,轻哼一声道,“孺子可教也。”
江陋听到他说的话,恭敬地拱手道谢。
千秋日,炮仗起,百姓笑闹赛神仙。
“先生,请看我写的字。”江陋把毛笔搁好,挪开镇纸,呈给姚鸿看。
“不错,有几分心性。”姚鸿捋了把胡子,勉强看清上面的字,道,“多写几份,挑份最好的送去。”
“那写完后,我可不可以出去玩呀?”
姚鸿蹙眉,道:“小孩子家家,有什么热闹可凑,白日好生写字,晚上跟我去赴宴。”
江陋打算找萧白,靠他的请柬进去。
但姚鸿都这么说了,他跟谁去都是去,一口应下了。
“那我可以回去换衣裳吗?”江陋露出欣喜的眼神,看着姚鸿。
才怪!
他才不要和老头一起去!
老头只会阻挡他接近楚离的步伐!
姚鸿笑道:“何必回去?衣服已经放在屋里了,吴勾那小子倒会做人,昨夜已经把东西带来了。”
江陋:“……”太会做人了,简直不是人。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