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诚的心不由微微一提。
“怎么了？”
胡美芳近七十岁的人，倒算得上口齿伶俐，几下就将几件事都说的清清楚楚。
“昨天下午，有钱抢了张福全孙女的冰棍，把人小姑娘气得哇哇叫，我还了她两根冰棍才好了，结果老张儿媳妇因为小姑娘一口气吃两根冰棍发火了，跟她老公吵架，说是他们全家纵容孩子乱吃，把胃都给吃坏了，我觉得多少跟我有点关系，去赔了个礼。”
“还有小杨儿子养了只仓鼠，宝贝得跟什么似的，结果有钱把它放跑了……我到处找，才在老黄家院子里找到。谁能想到那么个小东西能跑那么快。”
路诚有点疑惑，这两件事听着，感觉都不算什么大事啊。
“还有……”胡美芳说到这里，稍微顿了一下，然后才压低声音，仿佛怕隔墙有耳一般左右看了看，“老黄她儿媳妇说……说有钱偷看她洗澡。”
路诚心蓦地一沉。
“真有这事？”
胡美芳摇头又点头：“不好说。她顾着自己的脸面，也没声张，就悄悄跟我说了。老黄一家都是厚道人，按理说不会冤枉有钱，可是你二叔的情况你也清楚，他就跟孩子似的，根本没那方面的心思啊。”
“问过二叔没有？”路诚皱眉。
其实他也有点拿不稳，不敢笃定一定没有。
路有钱只是智商停留在六七岁那个阶段，可是他的身体毕竟已经是发育成熟的中年人。路诚少年时，自己在生理上还处在懵懂，一知半解的时候，却悄悄教会了他二叔如何自助且怎么节制。
“他也说不清，一会儿说扒过老黄家洗澡间的窗户，一会儿又说没看清。”胡美芳很是无奈。
看来是真做了，只是未必真看到什么。
饶是这样，他们也得向受害者表个态。
这时，胡美芳又说：“要我说，有钱肯定不会主动说想这样干，肯定是新搬来那两个小.逼.崽.子，天天逗有钱，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有钱说他俩给他糖吃，哄着他去扒窗户。”
路诚都要服了这老太太，说了半天，才说到最重要的点。
他对这两个人有印象，正如胡美芳所说，凭他的直觉，那不是什么正经人。
考虑到老黄儿媳的名誉，路诚思忖这事得低调一点处理。
“这事我记下了，这两天你看紧二叔。”
胡美芳年轻时独自挑起这个家，好不容易熬到路诚开始独当一面，她开始慢慢习惯依赖这个孙子。
事情交给路诚，胡美芳长长松了口气，这时终于想到自己等到现在的最大目的。
她仰着头，眯起眼睛笑道：“听你红梅姑说，她给你介绍了个对象？是做老师的？长得啥样儿？”
这老太太，也太性急了。
“八字还没一撇呢。”路诚十分无奈，“您就别问东问西了，明天等我见了，再向您汇报情况。我说，您到现在都没睡，该不会就是想问这个吧？”
胡美芳笑得更开心了，一脸八卦的神色。
“那你说呢？你红梅姑说这是个好姑娘，在家里不受宠，以前受过不少委屈，可是人好，长得又好，工作也好，你俩要是成了，你要好好对人家。对了，有她相片吗，我看看。”
路诚简直无语了。
看着老太太这满眼放光的样子，要是不满足她一下，今晚她可能都睡不好了。
“我看看啊……”路诚低头打开手机，“没发相片，不过加了微信，我看看朋友圈里有没有？”
没有。
大概是把他屏蔽了，路诚什么都没看到。
没能满足好奇心，看一眼可能的未来孙媳妇，胡美芳一脸“你这事办得不行”的神色，失望的转身回屋睡觉去了。
那表情，好像路诚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一样。
可是路诚也没办法。
连面都没见，人姑娘对他有点戒心，屏蔽个朋友圈怎么了，后面很可能连人都给屏蔽了。
***
洗了澡，两人并肩挤在祈真那张单人床上，开起了“卧谈会”。
“你家人没要你找男朋友？”祈真问。
杨露打了个呵欠：“能不催吗？可是我不理他们。好不容易脱离学校的魔爪，我傻了才要陷入婚姻的泥潭。独美它不香吗？”
祈真有点搞不懂杨露。
要说她断情绝爱，还能拿原生家庭，童年阴影说事，独生女杨露家庭和谐，父母恩爱，她哪来这么大的抵触情绪，一听要她找男朋友就要炸？
当然，杨露解释过原因－－就是因为那夫妻俩太.恩爱了。
“你知道吗，从小到大，我感觉我就是充话费送的，大桥下捡的，狗粮吃到饱你知道吗？他俩去吃大餐，把我一个人丢家里写作业，作业质量不高，打包的东西只给我闻闻味儿你知道吗？我到现在还能五讲四美，没成为一个变态都是因为我心理强大你知道吗。”
当时杨露是这么说的。
所以她害怕结婚，害怕有孩子。她不想像她父母那么不做人，可是跟一个没多少感情的男人接吻上床，那更是比恐怖片还恐怖。
“不说这些，说了就头疼。”杨露转个身，侧身面对着祈真，“有那人相片没？太丑的不能要，生个丑孩子，糟心一辈子。尤其是生个女儿，都说女儿像爸，那就是你对你女儿不负责任。”
祈真都无语了。
你个独身主义者，怎么谈起男女之事，理论一套一套的？
祈真从床头柜上拿了手机，打开微信。
“忘了要相片了。主要是打算走个过场，没想到这茬，不过我加了他的微信，我看看……”
手指微僵，因为她什么都没看到。
“他该不会是把你屏蔽了吧？”杨露脸有不忿，“这人，看来有点狗啊。真真，你真的要多一点心眼，这人不老实。搞不好他朋友圈里藏着个女朋友。”
经过短暂的聊天，祈真觉得对方应该不是这样的人。
“也有可能他就是不喜欢发朋友圈呢，比如说我就是这样。”工作的微信号是迫不得已，私人微信从来没发过一条朋友圈，任谁看了，都可能以为她是把对方屏蔽了。
“你啊！”杨露恨铁不成钢地狠狠点了下祈真额头，“你自己想想，你这个理由它成立吗？”
***
不是第一次相亲了，经历过十几二十种花式拒绝的路诚对于明天的见面没太多想法。
风尘仆仆赶回来，加上一瓶多的啤酒，洗完澡倒到床上，他很快就睡了过去。
被手机铃声惊醒时，路诚的一个梦正做到一半。
奇怪的是，这个梦和昨晚胖子店里遇到的那姑娘有关。
路诚从来没和人提过他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只是他自己一直很清楚，他喜欢那种有书卷气的女孩子。
并不是有十分明确的目标对象，只是心中有个朦胧的影子。
然后在昨晚，略微有了一点清晰的轮廓。
某种意义上来说，陈智慧猜对了。
或者更贴切的说，他期望可以遇到灵魂上有共鸣的人，尽管这个想法对他这个连高中毕业证都没有的人来说有点可笑，尽管他早在十几年前就明白生活的不易，比很多人都现实。
可是内心深处，路诚觉得，生活不该只有眼前的苟且。
或许，也可以适当的有一点点，一点点的，诗和远方。
而现在，夹着一丝诗和远方的梦被现实的铃声打碎了。
“路路，”陈智慧的声音听起来很急，“浩子出事了。车祸，不知道能不能闯过来。”
***
第一次相亲，祈真多少有一点紧张，尤其是昨晚和杨露挤一张小床，她没睡好，现在双眼下有淡淡的青色，看起来略微像个双眼无神的僵尸。
还好只是走个过场，要不然多影响形象啊。
拒绝了杨露悄悄陪同的提议，九点一刻，祈真独自跨上了她的小电驴。
暗中让朋友陪同，祈真感觉有点不尊重人。
今天是阴天，小电驴运转时带来的空气流动拂过身上，有一种已经入秋的错觉。
从光明小学到星巴克最多需要半个钟，祈真还给自己留了至少五分钟的等待时间。
这是她的习惯，总会比约定的时间早到至少五分钟。
她没有让别人等自己的习惯，因为以前没有人会惯着她这一点。
九点四十九分，祈真走进星巴克，给自己点了一杯咖啡，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一边略带忐忑的等待，一边忍不住开始计划未来。
大学她是用贷款和奖学金读过来的，加上以前做家教挣的钱，毕业一年，她已经还清了贷款，还小有结余。
祈真和家里人不亲近，他们应该也清楚这一点，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找各种借口向她要钱。
祈真不会一毛不拔，不过大部分的钱，还是被她偷偷存了起来。
想买房，有个属于自己的小小的家。
好在遂原的房价还不是高得离谱，哪怕刚毕业工资不高，买房也不是什么遥不可及的事。
有希望的生活十分美好，美好到枯燥的等待也变得并不煎熬。
祈真被杨露的来电打断思绪时，还有点迷糊。
“怎么样，要不要借着这通电话逃走？”杨露在那边嬉嬉笑着，“我可是来搭救你的。”
祈真有点懵。
搭救？搭救什么？为什么要逃走？
哦，对，她是来相亲的，杨露说过，会在中途打电话给她，如果不满意的话，可以借机逃走。
可是，人呢？！！
祈真傻了眼。
十点半都过了，她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祈真都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气，“我没见着人。”
“我去！”杨露爆了句粗，“这狗男人放你鸽子？！他屏蔽你就算了，还敢放你鸽子？！”
祈真看着玻璃窗外的车水马龙，轻声在心中叹了口气。
大概，也许，那人真不打算来了。
这倒霉催的人生，第一次相亲，就被人放了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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