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万籁俱寂,至少夷彭住的地方很安静,奴隶们晚上还需要干活的根本不会回来,回来的自然是抓紧时间休息,明天还有一整天的活要干呢。
夷彭悄悄的爬了起来,也没人留意他要去哪,大晚上的,谁不累?管别人去死呢?
哪怕是心情不好想欺负夷彭的,这会儿也只想先休息,要揍夷彭一顿找找强者的快感,也得等休息好了才有气力。
夷彭出了家庭奴隶住的低矮棚屋向库房的方向走去。
仓库的巡视路线他早就摸熟了,前两日封地的氓庶酿的酒也都入了库,夷彭小心翼翼的用石头将陶瓮凿出了洞,酒液流的满地是,一点火苗就足以引起大火。
夷彭并未迫不及待的纵火,而是将引燃的东西排成了线,再点燃一端,如此等火燃到酒液那里时才会起火,而那时地上的酒液也流得更多更广了。
将火灾需要做的事都做得差不多了夷彭才卷了三尺葛麻偷偷离开,寻了个地方藏起来。
没多久,烈焰熊熊。
整个宫室全都乱成了一团。
库房那一片存放的是大夫家族的积累,若全都烧了....倒不至于破产,贵族之所以为贵族便在于封地与氓庶,只要封地与氓庶还在,所有家产烧光了也可以很快弥补回来。
多征几次税的事,实在不行还可以将封地的氓庶抓起来贩卖为奴。
反正封地上的一切,不论是一草一木还是人口都是封君的私产,。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下位者只需受着便可。
问题在于大夫的封地并非膏腴之地,又不擅长治理民生,平时又是近乎竭泽而渔的苛捐杂税,如此折腾下,真不剩多少油水,哪怕将所有人口都抓起来贩卖为奴也弥补不了库房被烧的损失。
趁着府中大乱,夷彭从一处角门混了出去,天一亮又扮作乞儿混出城邑。
出城后不由松了半口气。
地广人稀最大的好处便是出了城就是野地,纯然的原生态,当然,城中也没多风景优美,除了宫城,城邑中普遍为低矮潮湿的棚屋。
不过,这样的环境是最适合藏人的,夷彭随便找片林子一钻便没了影,哪怕大夫府发现了不对劲也很难再找到他,最多就是祈祷他被毒虫猛兽吃掉——大部分逃亡的奴隶与氓庶都是这么个结局。
夷彭没穿履但脚底板生着厚厚一层茧子不穿履甚于穿履的脚踩过一根枯骨,握着偷来的短弓警惕着周围。
都走到这一步了,若是因为不够谨慎而被毒虫猛兽给吃掉,非呕死不可。
大夫府找了一天没找到人后便放弃了,都一天了,夷彭要么被猛兽给吃掉了,要么就是已经跑远了,追也意义。
夷彭在炎热且多毒虫猛兽的森林里躲了足足两天,估算着所有人都该以为自己已经跑远了后才离开林子,找到早就盯上的每年这个时候经过这里的商队,用一尺陈旧的细葛布换了商队让自己跟着一起走,沿途的食物他会自己负责,不需要人照顾。
商队纯粹就是带个路而已,这不知是逃奴还是别的什么东西的小子自理生死,简直是白得一尺好布,而且等走远了,将这小子给卖了,应也能卖个好价钱。虽然夷彭将自己的脸弄得很脏,但商队首领身经百战的眼力如何看不出来这来路不明的小子生得甚美,很适合卖为以色侍人的娈/童,商队首领欣然答应了。
夷彭告诉商队首领自己要去党邑寻亲。
说的是实话,他的确是去寻亲的,只是他的亲人并非党大夫府中的家奴,因而商队走到党邑时商队便迎来了末日。
夷彭用一张捯饬干净后与党敏肖似的脸学着自己同父异母兄弟姐妹们颐指气使的姿态对城门吏下令灭杀商队。
夷彭的演技太好,一张脸也很能唬人,城门吏下意识就以为夷彭是党氏的君子。
杀了商队必不会有事,吏目为百姓,商贾为贱,杀也就杀了,反倒不杀了商队自己极可能马上去死,城门吏做出最保守的选择:诛灭商队。
虽然贵族杀人不是稀奇事,确切说这年头只要持剑在手,那杀人就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不论杀的是恶徒还是良善,亦或是老人还是孩子,能杀人就是强者,但一下子杀了太多人还是会惊动党大夫的。
所幸,党大夫的记忆尚可,至少在看到夷彭那张与女儿相似的脸后想起自己还有个私生子。
她一共有五个孩子,第一个是少年时的私生子,中间两个都是合法的婚生子,这三个里除了辛骊都是在她身边长大的。
第四个还是私生子,但没养在身边,太忙了,没兴趣也不在意。甚至生下来都是因为打/胎风险太高,容易出人命或是身体落下点问题,因而生下来就扔给了情人,后续就完全不知道了,也没过问。
“你怎会来此?”党大夫有些惊讶的看着夷彭。
夷彭回道:“父亲别的孩子待我如奴隶,再呆下去,我或许会死,便来寻阿母,想求一条生路。”
私生子若是被认,便是庶孽,庶孽地位虽卑微,到底也是主子,若不被认,说是奴隶也没毛病,只是终究是亲生子,因而哪怕不在意,一般也会施舍一口饭吃。
至于异父与异母的兄弟姐妹,一般人也不会这么闲呐。
大部分人对待父母私生子的心态都与党大夫未来的第五个孩子辛筝一般:与我何干?
不会善待,但也不会找茬,纯粹的漠视。
虽然纯粹漠视完全不在意如辛筝那般的少,但旁的人最多加点鄙视不屑,放下身份去找茬的却是很少,没格调也有**份。
虽然不在意,但让人去死党大夫也做不到,沉吟了片刻。“既如此,你便留下来吧。”
人是留下来了,但还是没有身份。
党大夫的婚姻是合婚,合婚意味着她与辛子一样,不管生多少孩子,除了和合法配偶生的统统都是私生子,哪怕私生子的另一半血脉也是贵族也一样。
夷彭对此也不惊讶,既然选择来找党大夫,他自然也了解过党大夫的大概情况。
党大夫在不在意他,他也不在意,父母而已,没什么好在意的,但他现在还小,连总角之龄都没到,他需要大人的庇护才能生存,哪怕是装,他也得装成一个孝顺的孩子。
还有好学。
党大夫对他的态度是不在意般的放任,在不给她找麻烦的前提下,夷彭爱干嘛就干嘛,夷彭便是跑去族学跟着学习,党大夫也没过问。夷彭被族学的孩子欺负,党大夫也同样不过问。
过问了的人是党敏,斥责了欺负夷彭的人,将夷彭带去上药包扎。
夷彭就不是被任人欺负的,别人欺负他,他也非常干脆的挥起拳头揍了回去。
“我不需要你的怜悯,也不需要你的帮助,我自己就能解决问题。”夷彭对同母异父的姐姐道。
“哦,怎么解决?”党敏随口问。
“我会将他们中的一个人往死里揍,也只揍他,久而久之,为了不被揍,他一定会转移别人的注意力不来找我。”夷彭道。“想欺负人,哪里找不到可供欺负的对像,没必要盯着我这根硬骨头。”
党敏赞道:“你这性子倒是挺好的。”
夷彭道:“你很多此一举。”
党敏道:“你和我生得很像,我没看到倒也罢了,看到了,不免心生不适。”
看夷彭顶着和自己幼时酷似的脸被人按在地上往死里揍甚至脸上被撒尿....党敏表示自己受不了。
“我不需要。”夷彭说。
党敏无所谓。“随你。”
虽然党敏无所谓,并且也没管得多上心,只要不是太过分,她都是不予理会,但不是太过分的,夷彭自己就能解决了,因而夷彭在族学里倒是过得颇为惬意。
夷彭本就聪慧,又勤奋刻苦,很快便有了神童之名,君子六艺,无一不精,鲜有人能及,比任何一位真正的君子还要像君子,却也只是像,再像再出色,也终究只是奴。
奴会甘心为奴吗?
别的人不清楚,但夷彭自问自己不甘心,因而他非常难得的想起了自己那贵为大夫的生父。
党大夫的爵位与封地比生父的好多了,夷彭不认为生父会一点兴趣都没有。
有一位贵族生父帮助,党大夫又只一个合法继承人,夷彭觉得自己还是很有希望的。
毕竟,一大把年纪生一个辛筝已经很要命了,她不可能冒着生命危险再一次老蚌含珠。
至于之后生父的贪婪,很好解决,死人哪来的贪心呢?
而且操作得当,未尝不能吞并生父的封地,以此交换党氏族人接受自己继承家业爵位。
夷彭的想法、计划以及行动力不是绝妙的,真让他继续下去,党大夫最终一定会得到一个非常出色非常优秀的继承人,能力与心性都远胜于党敏的继承人,但这个继承人不是辛子的血脉,能力与心性并不能弥补出身带来劣势,至少不能弥补他与党敏与生俱来的差距。
党敏看着十年过去已长成翩翩少年的异父弟弟,微叹:“阿母让我杀了你。”
夷彭充满不甘的看着党敏。“我哪里不如你?”
党敏想了想,道:“我比你幸运,我的父亲是辛子。”
做人胜在有自知之明,她老娘生的五个孩子,每个都比她出色,但辛骊与辛筝不需要争,需要争的两个又不是辛子的孩子,在出生的那一刻便已败。
夷彭好悬没呕血,这人是来气死自己的吗?
“我不想杀你。”党敏道。
“优柔寡断,你能成什么事?”夷彭讥讽道。
党敏继续道:“我会将你送给兕子,以后你就是她的奴隶了。”
夷彭惊讶了下,奇道:“你不怕我伤害她?”
党敏神情愈发复杂。“我相信她。”
相信你有什么不好的心思,死的一定不会是辛筝。
“兕子有明君之象,好好辅佐她,你会有不一样的未来。”党敏道。
夷彭嗤之以鼻,一个心性残虐的稚童能有什么明君之象?暴君之象还差不多。
稚童是暴君还是明君尚未可知,但野心是真的很大。
“你想在薪火台议事大殿有一席之地吗?”
同母异父的差距真的很大,看着那双燃烧着熊熊野心的眸子,夷彭头回发现自己的野心竟如此不入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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