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知?”从人疑惑的看着仰天瞪眼的连山夷。
眼睛因为仰视而被阳光刺激出生理眼泪,立于山巅高台的连山夷低头眨眼睛缓和眼睛的不适,好一些后又看向山下。
这座山不高,兖州东部多平原,连山城位于兖州东南,地形自然也以平原为主,只有一些从浮络山脉延伸过来的支系山脉,但都不高,站在山顶眺望,整个连山城都被纳入眼中。
“真小啊。”连山夷感慨道。
从人闻言不由眺望连山城,哪里小了?城邑中常住民超过两万,在人族城邑中属于大城,城邑外的乡野也居住着数以万计的人口,亦是人口稠密之地。
从人笑问:“先知可是看到了未来更繁华的连山城?”
连山夷颔首。“很繁华,繁华得不可思议。”她以为以前看到的那座摩肩擦踵的城邑已经很夸张,方才一瞥间却看到更惊人的一副画面,四四方方的建筑林立,人口稠密得令她几乎犯密集恐惧症。
“可惜我看不到。”连山夷惋惜道。
“怎会看不到呢?先知如此年轻,还有很久可活。”从人道。
那可不一定,连山夷心说。“我的寿命比寻常人族要长,但我看到的未来更久远,即便我能寿终正寝也是看不到的。”
从人道。“这样啊,真羡慕先知。”
连山夷露出疑惑之色。
从人解释道:“未来的美好我们都等不到,但先知您可以看到,知道它有多美。”
“未必是福,但也未必是祸。”连山夷神情复杂,旋即道。“今日已看完,该回去了。”
虽是回去,但并非回城,高台下有一座宫室,那是先知值守时起居的地方,必须有人来接替才能下山,确保连山城这一片的气候变化都在掌控中。
连山夷走下高台,行至起居的宫室时正好赶上饭熟,步伐不由加快,虽是春季,但高台之上拂过身侧的风都是凉的,只闻到热腾腾香喷喷的饭食都能感觉到一股暖意。
火塘里架着一口陶釜,陶釜中炖煮着鲜美的兔肉,香气四溢。
“夷你回来了,来得正好,我逮着两只兔子,正好吃点新鲜的。”陶釜边守着的豆蔻少女一边招呼连山夷一边示意手里的机关。“你做的机关真好用,不过你怎么总是在居住的地方搞这么多机关陷阱?我差点就踩了机关陷阱。”
“以防遇到危险。”连山夷心累的将少女手中的机关弩夺回。“说了多少次不准再拆我的机关。”
“遇到危险?你能遇到什么危险?你可是先知,整个氏族都会保护你,你起居的宫室有人昼夜巡视,你至于宫室内也做这么多花样?”少女无语道,三位先知里连山夷绝对是最奇葩的,在起居宫室里搞得花样百出,更拒绝出门。虽然出门很辛苦,但做为先知,出门带着一堆人服侍,路途上的不便与危险真的很少,换个人必定会喜欢旅行,但连山夷就不,从出生到如今就没出过一次门。
少女笑问:“还是你看到有人夜入宫室刺杀你?”
“没有。”连山夷摇头,她没看到刺客,只是看到自己的结局。“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毕竟生命有且只有一次,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不论怎样小心谨慎都是应该的。”
少女噎住,对待生命小心是应该的,但你这种被害妄想症的,我是真没见过。
连山夷拿勺子搅了搅陶釜里的肉块,新鲜肉块带着腥躁味,但烹饪时少女加了不少调味去腥的东西,腥味便很淡,淡得近乎无,肉块看着也入味得很好。“你切了多少姜?”
少女理所当然道:“切了五块还是六块,没留神,不多放点怎么去腥?”
谁家煮肉放那么多姜?连山夷没说什么,少女递过去一只半尺见方的陶碗,碗中已盛半碗脱壳粟饭,俩人各舀了一碗肉汤,少女的碗里还多放了半勺姜片。
肉都煮得软烂,姜自然入味入得极好,连山夷一口肉咬下去都能感觉到姜的辛辣,必须配一大口粟饭与野菜才能下咽,少女却是用得津津有味,一口肉一口姜一口野菜一口粟饭。
“先知的伙食就是好,粟饭脱壳脱得干净,有菜有肉。”少女幸福的眯眼。
谷物脱壳需要人工,要脱得干净更需要反复舂,人工还得加倍,寻常人家吃食谷物都是只舂一遍,甚至不舂,就那么煮熟食用,只有贵族会多舂几遍粮食,越是上层的贵族舂得次数越多。先知食用的粟饭同帝国最上层的贵族自然是不能比的,但甩开少女平时食用粟饭十条街,一点都不磨牙。
“肉是你抓的。”连山夷道。
“毕竟是向你学习,多少得给你点束脩。”少女理所当然道。“而且你在这山上,想吃点新鲜肉也不容易。”
山林里多野味,但连山夷又不是猎人,想弄点肉吃也不容易,更别提人族对什么时候狩猎有明文规定,只有冬季才可以敞开狩猎,其它季节狩猎的主题就不是获取食物。
连山夷咬了一口肉。“你真的想好要做星相师?”
“我在连山城学了这么多年,难道还不足以证明我对星象的喜爱?”
“九方氏一惯是出仕帝都与方国,很少有学星相者。”
“很少不代表没有,你面前的就是一个。”少女一指自己。“我喜欢学,我也正好有这方面的天赋,更没有生活方面的考量,长大前氏族会养我,长大后倒是不养我,但我老了以后氏族也会养我,我比寻常人有更多选择余地,既如此,我有什么理由不遵从自己的本心?”
连山夷无法反驳,只是眼神有些怪异。“就怕你的喜欢不是一世,以后会后悔。”
“我不会后悔,我很确定自己对星象的喜爱。”少女坚定道。
连山夷神色更为奇异。
少女疑惑的看着连山夷。“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沧海桑田,很多时候出乎人的预料。”连山夷道。
“有点麻烦,今夏会有水患。”连山夷道。“需得提早做准备。”
“小冰期真麻烦。”少女感慨道。“冬季冷,夏季不是旱就是洪,不过说起来,小冰期气候变冷,为何云水还会有水患?气候变冷,水量不应该会减少吗?怎还会有水患?”
“小冰期是气候异常,并非一味的变冷,干旱与洪涝都在其中。”连山夷解释道。“不过气候整体上的确在变冷,但变冷也导致云水凌汛现象增加,汛期延长,同时气候的变冷也会导致取暖燃料消耗增加,取暖燃料从何而来?”
“山野与森林里。”少女回答。
元洲人口并不多,不仅山地完全被森林覆盖,平原上也有大片森林,尤其是兖州。
兖州最早的居民是羽人,即便是如今,这片土地上的智慧生物也是人族与羽人对半开,而羽人是所有种族中公认的森林种植者,疆土扩张到哪便植树造林到哪,这也导致兖州明明位于北方,森林覆盖率却能与南方诸州一战,遍地都是燃料。
“云水上游栖息的氏族也需要燃料,但上游的森林不似中下游这般丰富且恢复快,但树木有个作用,它可以巩固水土,大片森林被砍伐,上游便会有许多水土无法巩固,顺着水流而下。”
“牵一发而动全身。”少女道。
连山夷赞许道。“是的,万事万物没有真正孤立的存在,皆有其联系,很多现象看似突然,根源却往往扎根于看似不沾边的事。”
少女随口感慨道:“帝国上层现在波云诡谲,小冰期还要来掺和,真不容易。”
连山夷也觉得不容易。“是啊,所以先王干嘛要传子,按传统不好吗?”
“可能是因为按传统选不出能横压天下的新王,恰好王朱有一定的能力,做为先王之子,他又可继承先王的政治遗产,两者相加倒也能镇压天下。”少女由衷道。“毕竟先王的政治遗产真的很丰厚。”
板上钉钉的帝君之一,现在还不是帝君也不是谁对先王有意见,而传统规定必须死了两百年才能提名是否追尊为帝君,而先王死了不到四十年。
有这样的父亲,王朱想当王比所有人都容易,而他恰好遇到了一个合适的时机。
“丰厚的遗产也未必是好事。”连山夷不以为然。“你看王朱没有先王的政绩,却也想传子,完全不想想他的子嗣是否受得住。”
“应该不会成功。”少女随口道。“王朱又不是王扶风。”
连山夷点头,她也不觉得王朱传子之心能成功,他是先王之子,终究不是先王,天下人能看在先王的彪炳功绩上容忍他打破传统,却不代表能容忍他继续打破传统。
想了想,连山夷忽问少女:“宁,若有一日你放弃成为星相师,会是因为什么?”
九方宁理所当然道:“我永远不会放弃成为星相师,星空太迷人,我爱它爱得神魂颠倒。”
连山夷好奇的问:“我明白,所以我说的是如果,如果发生了,你觉得自己会是因为什么原因而放弃?”
九方宁沉思良久,回答:“我无法想象自己放弃成为星相师的理想是什么模样,但你这样问,是你看到我在未来放弃了成为星相师?”
连山夷犹豫须臾,点头。
“也许是你看错了,毕竟先知的预言并不绝对准确。”
“怎么说?”
“你与以前的先知没少看到连山城这一片闹旱蝗雨雹,无数人死去,但每次你们看到的一切都没真正发生。”九方宁道。“因为你们一说会有旱蝗雨雹,连山城便会迅速做准备,于是旱蝗雨雹不是被扼杀于萌芽便是损失被降到最低,本该死去的人也活了下来,所以我觉得,当未来被看到的那一刻,未来就已经改变。”
连山夷眼神更加复杂。“若是可以,我是希望未来不准的。”
“与你平时的被害妄想症有关?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自己被醢了。”
“啊?”
“我看到自己被剁成了肉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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