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促的马蹄声从窗外经过,徐燕昭微微笑了,将文书上的墨迹吹干,折入腰间香囊里。
香盈一片大功告成的欢喜:“有蒋大人的字条,事情果然手到擒来。夫人,咱们现在去哪?回府去么?”
“不,好戏才开场呢。”徐燕昭吩咐,“去金吾卫营。”
疏影一贯不出声,马鞭打了个响便是回答了,不紧不慢地赶着车到了广运门前。
永嘉年间,崇宁公主与太尉陆离联手改革军制,将羽林卫与金吾卫提拔为十六卫之首,营地置于承天门东西。金吾卫因巡视京城之职责,特许独占宫城东南门,方便出入。
守门的金吾卫见一辆青幄马车驶来,还以为是哪家清贫小民,喝道:“金吾卫营,擅入者以军法处置!”
可等徐燕昭被香盈扶下马车,那金灿灿的凤钗登时晃花了守卫的眼。
这分量做工,可不是一般官宦人家戴得起的。
得罪不起、得罪不起。
守卫正要赔笑告罪,不想徐燕昭先客气地开口了:“这位兄弟请了,我来找人。”
说着,她将手里的条子亮出个角,露出蒋翕之的私印。
守卫一看御史大夫的私印,脸上的笑更大了,抱拳道:“某有眼不识泰山,蒋小姐,请。”
徐燕昭又是客气一笑,与他前后走着,纠正道:“客气了。我姓徐。”
总之就是蒋大人的亲眷嘛。守卫心中嘀咕,改了称呼:“不知徐小姐要找的人姓甚名谁?某也好通知。”
徐燕昭双手挽着披帛,只笑不语,将金吾卫营打量了一遍。
金吾卫营占地颇广,南北两座三进院,东西两排长长的屋子。当中极大一个院子,地面铺着整齐宽大的青砖,靠北一个高台,台上摆着兵器架与皮鼓。
只是架上的兵器都已落满了灰尘,有些甚至生锈了。
“徐小姐?”守卫又问了一遍,见她望着兵器架出神,便解释道:“这是校场。徐小姐,您要找的人,不知是左卫还是右卫?”
徐燕昭将目光收回,问道:“不知金吾卫中,谁的武艺最高?”
守卫不觉好笑。千金在深闺,也爱打听这些事么?莫不是崇拜英雄?
徐燕昭也笑了:“是我唐突了,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世上哪有什么武艺最高?那换个说法,今日在值的,谁的地位最高?”
御史大夫府出来的人,果然不一样,一个外姓姑娘,张口就要见金吾卫地位最高的人。话虽如此,人家确实有资本不是么?
守卫心中微酸,脸上笑容不减:“今日当值的是右中郎将魏大人。”
金吾卫设金吾将军一名,下设左右中郎将辅佐,通常都由左右中郎将在营地当值,负责日常事宜。
“右中郎将。”徐燕昭脸上浮起一阵莫名的笑,“这位魏大人,是不是显国公府嫡孙魏临颐?”
“正是。”守卫点头,心道:原来是右中郎将的风/流债么?
他正琢磨着,忽然眼前一花,心头猛地一跳。
那娇滴滴的闺秀千金,竟轻轻一跃就跳到了台上!
“魏临颐。”徐燕昭叫道:“昔年朱雀大道的一鞭之恨,没忘记吧?”
她声音不高不低,保持着京中闺秀特有的优雅,却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传遍了整个金吾卫营。
魏临颐刚听完老校尉的报告,被“废后入金吾卫”这消息噎得还没喘匀气呢,一听这话,差点就仰面倒下。出了右卫大门,魏临颐便看到个娇娇怯怯的女子站在台上,松花上襦桃红裙,整个人仿佛一朵被春风压低头的海棠,好不娇弱柔美。
徐燕昭?娇弱?
若不是他魏临颐脑子出了毛病,就是眼前这人乃徐燕昭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姊妹。
魏临颐咬咬后牙槽,没做声。
他不是朱雀街上被抽鞭子的无知少年了,这事不对劲。
圣上骤然废后本就不寻常,这废后还施施然离宫回府,拿了御史大夫的荐信要入金吾卫。纵然此事荒天下之大缪,可事到眼前,他一句荒谬,就能把御史大夫举荐的人拒之门外么?
“必须找个借口将她赶出去。”魏临颐心想。
“魏小公子。”徐燕昭笑盈盈地开口,“你心里盘算着,怎么把我赶出金吾卫吧?”
魏临颐轻轻地哼了一声。
不然呢?把废后放在金吾卫里?打探消息的人能把金吾卫的大门踩破!
“贸然前来,我知道你为难。”徐燕昭善解人意地说,“这样吧,咱们比一场。若是你不同我比,或是我侥幸赢了,不仅我能留在金吾卫,右中郎将大人还得照拂我,免得我被人欺负。”
魏临颐嘴角抽搐。
被人欺负?她别欺负人就谢天谢地了!
“若是我输了……”徐燕昭纤长的眉挑了挑。
那神色分明在说,本宫怎么可能输?
魏临颐瞬间给那神色气得,一如五年前般,瞬间失去理智,“当”的一声把甲胄解了。
他纵身上台,抽出腰间软剑,一字一句似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拔剑吧!”
“不巧了,今日没带。”徐燕昭轻笑,忽然身影一闪。
魏临颐心头大骇,抬手一格。
只听极轻极轻的一声“叮”,一物金灿灿的,短如匕-首,刺中他的剑身。
魏临颐被震得虎口微麻,低头一看,登时心中大骇。
徐燕昭手里拿的,是她头上那支金凤钗!
她是什么时候接近,又是什么时候拔下金钗,以什么招数刺中他的剑的?
“右中郎将大人。”徐燕昭嘴角与声音依旧带笑,只有面对面的魏临颐能看到她眼中光。
像绝世宝剑出鞘时的光华万千。
森冷无匹,但也璀璨无双。
“——小心了!”
徐燕昭手腕微沉,凤钗将软剑压下,抹、削、刺,三招快如闪电。
魏临颐心中更是警铃大作。
有道是一寸短一寸险,明明是一支长不过半尺的金凤钗,竟被徐燕昭用得如锋锐短剑。剑法精妙无比,快如闪电。魏临颐自认在金吾卫中剑术乃是数一数二的,与她对战才十招,便倍觉压力。
“魏临颐。”徐燕昭神定气闲,还有心思搓火。“六年了,你也没什么长进嘛!”
魏临颐自小是天之骄子,人人捧着,哪里受得了这话?一时什么废后、永定侯府、大局,通通抛在脑后。他清叱一声,剑招突转,一招逼得徐燕昭后撤,而后软剑光芒暴涨,白龙吐珠似的刺向徐燕昭颈侧。
“好!”
校场上满是闻讯赶来看热闹的金吾卫们,见状爆出声声喝彩。
徐燕昭已避无可避,这一招下去,魏临颐的剑必定能架在她的左肩上!
可这声“好”字还没落下,徐燕昭蓦地左跨半步——她竟把自己的喉咙递到了魏临颐剑下!
那脖子纤细白皙,一只手捏下也得断成三截,这一剑下去,只怕立刻魂归西天。
魏临颐下意识地收剑,吓得背心全是冷汗——纵然是废后,谁敢杀永定侯府的遗孤?
可他一收剑,徐燕昭便嘴角微翘,蓦地飞身而起,一脚把魏临颐踢下台去!
她是眼见剑招躲不过,又算准了魏临颐不愿伤人,所以故意用喉咙挡剑,趁魏临颐手下留情便出手!
反杀也就算了,竟然踢人!
女子双足何等私密,腿上功夫,女子向来是不练的。徐燕昭堂堂废后、侯门千金,竟然当众踢人……
“你……你……”魏临颐气得不轻,冲口而出:“徐燕昭,你这市井泼赖相,难怪圣上不要你!”
徐燕昭闻言眉都不挑一下,金钗在她指间转了一圈,折射出一片金灿灿的光。
“兵不厌诈,愿赌服输。魏临颐,你莫不是输不起?”
使诈还有理了!台下登时气翻一群金吾卫儿郎。一条黑铁塔似的壮汉跳上台来,吼道:“慢着!我来!”
黑大汉满脸虬髯,宛如张飞在世,粗声骂道:“这些世家子弟,只管怜香惜玉,连金吾卫的脸都丢在地上了!小娘子,我跟他们可不一样,看好了!”
“了”字出声,他钵大的拳头已呼的一声到了徐燕昭面前。
徐燕昭侧身一避,右手前刺,仍是以金钗为剑。腾挪之间,谁也没看清她是怎么出手的,只听一声“下去”,宛如黑铁塔似的黑大汉,竟被她一掌拍下台去!
台下群情耸动。
原来这小娘子看着娇弱,实际上武艺深不可测,这是到金吾卫踢馆来了?
一时众人好胜心被激起,纷纷取了兵刃。
“小妮子别猖狂,我来教训你!”
“徐小姐,请了!”
“看招!”
徐燕昭眉梢挑起,一句不说,有人上台便出招迎战。
半个时辰后,金吾卫营校场上,一片诡异的寂静。只有徐燕昭用金钗拨了一下散下的发,曼声问道:“还有谁不服的?尽管上。”
她依旧挽着披帛站在原地,娇娇柔柔、弱不禁风的样子。可满场的金吾卫,却已无人敢回答。
半个时辰,一支金钗,连败金吾卫十五人。魏临颐能说不小心着了她的道,其他十四人呢?可都是她凭本事打下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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