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被退过婚又如何

季凉却并没有被他激怒,只是冷静得几乎漠然,“遵从本心,何来后悔。”

说完,就要提步从舒榕身侧走过,没有再与他多作纠缠的意思。

舒榕气急道:“你站住!”

季凉回头看他一眼,波澜不惊,“当初殿选,白玉如意是陛下亲自赠与我的,舒公子如有不平,自可向陛下去说。”

嚯,郁瑶暗自赞叹,她看上的人果然不会任人拿捏,这叫什么,正宫的气场啊。

然而这一下,可算是命中舒榕的痛点了,只见他狠狠一咬牙,双眼几乎冒火,本应姣好的面容都因扭曲而显出狰狞。

“你凭什么!”他带着哭腔大喊,“你一个罪臣之子,比表姐年纪还大,还被人退过婚,你当谁不知道吗?你看看你自己,脖颈上那么长一道疤,又丑又恶心人!你凭什么嫁给表姐!你怎么好意思!”

他完全抛去了一切礼教伪装,像个市井小徒一样嘶吼,脸颊涨红,胸膛剧烈起伏着,脸上写满愤怒与不甘,还有精准中伤对方的残忍快意。

郁瑶却几乎被震惊钉在原地,愣了一愣,才拔腿从假山后面绕出去。

“陛下,陛下!”玉若紧跟在侧,一叠声地叫她。

郁瑶不管不顾,怒喝道:“好大的胆子!”

舒榕骤然见了她,被惊了一大跳,脸色瞬间苍白,嗫嚅道:“表,表姐?”

郁瑶的脸色沉得可怕,像暴雨前的天色,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舒榕,仿佛要将他掘开一样。

他竟敢……竟敢这样说季凉!

本以为是在私底下威胁季凉,说出去也无对证,不料竟被郁瑶一字不落听见,亲眼见证了他最恶毒跋扈的面目,舒榕自知几乎断绝了希望。

但他总还残存着一丝幻想,毕竟他是太凤君宠爱的外甥,这位女皇表姐,过去对他也多有宽容谦让,因而他立刻换上一副楚楚可怜的面容,婉声道:“表姐,是阿榕说错话了,您不要生阿榕的气,好吗?”

以郁瑶的脾气,要不是看在他是个男子,早该揍他,但她看着另一边季凉径自离开,仿佛对身后的一切毫不关心,又忍不住发急。

“滚!”她压着嗓子怒道,“你要是还想留两分脸面,就不许再出现在他面前。”

说罢,也不管舒榕在身后怕得直哭,拔腿就追上去。

“季凉,季凉!”她连女皇的仪态也不要了,提起裙角飞奔,三两下就赶到了季凉身边。

这人像是眼里根本看不见她一样,自顾自向前走,目不斜视,神情冰冷,下颌线绷得紧紧的,整个人就像战场上的剑戟,透着寒气。

郁瑶心知他是气得狠了,心里又愧又悔,恨不得在道旁的树上把脑门撞开,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

她方才只想着,要是在舒榕装模作样的时候走出去,抓不着他的把柄,也治不了本,等他自乱阵脚气急败坏的时候,才好一击中的。但她万万不曾想到,他一个大家公子,竟能口不择言至此。

要是早知道他会这样发疯,她一定早早地把他赶了走,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他这样一刀刀地戳季凉。

“季凉,你别这样,理理我。”她跟在一旁,低声下气。

大将军人高腿长,走路带风,生起气来更甚,一言不发而走得飞快,郁瑶一路紧跟,眼看着就到他的住处门前了。

季凉大步流星进了里间,郁瑶一回头,就见丹朱满脸紧张,向她挤眉弄眼。

她哪还需要别人提醒,立刻一闪身挤了进去,身后丹朱“啪嗒”一声,正好把门关上。

季凉半转过头,从眼尾扫了她一眼,冷意森然,却仍旧勾得人的心忍不住一荡。

无论怎么说,此刻把人堵在了屋里,既跑不掉,也不担心他一个人会出什么事,郁瑶悬着的心还是稍微落下去一些,她喘了两口气,低声讨饶:“季凉,我错了。”

“陛下何错之有。”季凉背对着她,淡淡道。

不像是个问句,更像是送客的架势。

郁瑶被他堵了回来,也不气馁,反正她深谙,在自家夫郎面前,不必讲面子这种东西。

“我刚才躲在一边不出面,是想捏他的把柄,我没想到他会说那些疯话,是我蠢,是我没护住你。”她见季凉双肩微微起伏,担心他真气着了,小心翼翼上前两步,真心实意道,“你骂我没事,别气伤了自己身子。”

季凉却忽然笑了一声,转过身来看着她,唇角勾起一个耐人寻味的弧度,“他说的全都是实话。”

“……”

郁瑶一时语塞,无措地望着他。

季凉看着她茫然的脸色,唇边的笑意逐渐扩大,同时,却有一阵寒意伴随着酸涩,一点点从心口蔓延到全身。

是啊,舒榕的话极难听,但是每一个字都没有说错。他,就是舒榕口中的那个模样。

他想起那天,在两仪殿上,同样是舒榕出言教训他,女皇不仅维护了他,还问他是愿意入宫,还是愿意在朝为官。把选择权交给参选的官家子,自古未有,简直如天下奇谈。

他也说不清,当时是怎么想的,或许只是并不相信,这传闻中的昏庸傀儡,真实心思当真如嘴上说的那样漂亮,所以他既未说愿意,也未说不愿,只告诉她,他不是个能与后宫君侍相处的性子。

只是他的确不曾想到,她会把象征凤君之位的白玉如意递给他。

说实话,他这样的人,确实不配。

入宫后,尽管太凤君对他极为挑剔,但郁瑶对他的模样,却也偶尔会让他生出一种错觉,好像她并不是传闻中朝三暮四的皇帝,或者至少对他……是不同的。

却原来,是她并不知晓他的过往,他的事当年满城风雨,丢尽了脸面,在京中无人不知,而高高在上的陛下,并无暇给他这样的人多一分眼神。

她对他好,只是因为她不知道。

季凉闭了闭眼,身子摇晃了一下,在衣袖下慢慢握紧了双拳。

果然是京城的歌舞升平误人,他当年收了一纸退婚书,上西北战场的时候,早已立誓将儿女私情都弃之度外,这才回京多久,竟又险些被迷了心窍,生出这些妄念来。

郁瑶见他模样,慌得不行,上前一把拉住他,“季凉,你没事吧?”

季凉声音微哑,“你出去。”

并不凶狠,只是仿佛精疲力尽一般。

但这比疾言厉色的时候更让人害怕。

郁瑶心里也是又急又悔。

一来,她觉得各人的过往都是**,并没有调查别人底细的爱好,二来,她自从来到这里,脑子里就悬着一根筋,思考原身留下的局面,以及如何与太凤君抗衡。因而,她并没有想到去详查季凉的背景。

她只知道,他的母亲因为某些原因获罪,他当年的境遇应当是不好,后来他凭自己上战场挣军功,受封云麾将军,也落了一身的伤。

但是对于退婚一事,她真是半点也不知情。

事情就是这么不巧,一个以为她身为女皇,敢将人选入宫,必定派人查过自己的家世背景,了如指掌,另一个却只在乎眼前的人,对他的过往毫不在意,如今骤然听说,一时还真没回过神来。

两相一岔,就生出误会来了。

郁瑶知道,自己刚才的短暂愣怔,该是让季凉多心了,连忙握住他的手,温声道:“无论是不是实情,我都不在意。”

这话半分不作假,方才舒榕激愤之下,脱口而出的那些事,没有哪一件是季凉能左右的。

这不过是女尊世界加在男子身上的一条条罪状,但他又有什么错呢?

她感到自己掌心里,季凉的手冰冷,忍不住又漫上心疼。像这样超凡脱俗的男子,竟也免不了被流言蜚语伤到这般地步,难道不是世道不公。

季凉的手被她温暖的掌心握着,就像风雪里行路久了的人,忽然见到篝火一样,只想陷入那种暖意里,忍不住动摇了一瞬。

或许,不要深究比较好吧,即便是假话,也是一句动听的假话。

但是他想起片刻前,舒榕写满嘲讽与得意的目光,还有这几年来听过的,不计其数类似的话,忽然又觉得自己可笑至极。

连寒门小户都忍受不了的事,他要如何相信,高高在上的女皇,传闻中怀里搂过的小侍比宫里的楼阁还多的女皇,会不在意?

大约是如今还在新鲜劲儿上,所以还乐意说几句漂亮话哄他,但若他当真信了,来日被抛开的时候,他便可悲可笑更胜于当年。

他忽然抬眼看向郁瑶,目光疏离,从她手中猛然将手抽回,顺势拂袖,“陛下无需再花言巧语哄臣,请回吧。”

“……”

郁瑶也是捉摸不透,这刚刚稍软下来一些的人,如何突然又翻脸不认人,眼看他要把自己往外赶,冷不防就起了气性。

她趁季凉不备,一把将人横抱起来,瞥见窗下有张小榻,就走过去,故意力气稍重了两分,把人一放。

“你做什么!”季凉惊怒交加。

郁瑶放下了人,却并不直起身来,反而两臂支在他身侧,在他上方莞尔一笑,“你猜朕要做什么?”

郁瑶:朕的阿凉真是色厉内荏……

季凉:陛下的舌头不好用的话,也可以不要。

郁瑶:慢点拔刀!朕的意思是,外表冷冰冰,内心很可爱( ̄^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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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被退过婚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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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鲸屿Frey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