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闹得所有人都有些出乎意料。
郁瑶的心里犹疑了一下,和玉若对视一眼,玉若神情紧张,向她摇了摇头。
虽然对方看起来,只是一个柔弱男子,但这山间小径,偏僻幽静,怎么看都像是特意设下的圈套。大周与赫赫常年交战,本就往来不多,如何就这样巧,偏偏在大周女皇的眼皮子底下受伤了?
他们此行带的人少,万一真中了埋伏,就是关系圣驾国祚的大事。
郁瑶也不敢信他,可那男子见他们犹豫,像是要哭了,哀求道:“我家公子真的受伤了,走不了路,我也背不动他。我们都在这里等了好久了,一个过路的人都没有,求你们帮帮我们吧。”
这是郊外山间,少有人至,要是果真受了伤无法移动,等到夜间,恐怕会更难办。
“小姐,咱们还是走吧。”玉若低声道。
摸不清对方的虚实,由于对方懂得中原话,她此刻也不再叫郁瑶陛下,以免暴露身份。
郁瑶皱了皱眉,脚下却没有动,陷入两难的境地。虽然疑心有诈,但真要见死不救,又总是违背道义。
这时候,季凉开口了:“你留在这里,我过去看看。”
“不行。”郁瑶毫不迟疑地扯住了他的衣袖。
季凉的声音淡淡的,“我懂一些赫赫话。”
这不是懂不懂的问题,即便他沙场百战,身手比她强得多,但他毕竟是个男子,她为人妻主,哪有自己躲在后面,让夫郎出去面对危险的道理。
“我和你一起去。”
玉若没能拦住,几人沿着溪谷慢慢下去,那男子像见到救星一样,忙不迭地道谢,引着他们往前去。
“我们是来游玩的,先前看见溪水清澈,就想下来戏水,”他边走边道,“没想到公子脚下踩空,就摔下来了,我实在是没有力气搬动他。”
方才在上面,被草木遮挡,看不清,此刻视野清晰了许多,没走出几步,就看见另一个赫赫人,躺在溪边。
这人年纪更轻一些,还是个少年,金发碧眼,长得倒是很好看的,只是此刻脸色苍白,额角冒着汗珠,不知道伤得究竟多重。
先前求救的男子远远向他说了几句赫赫话,他就对郁瑶一行人点点头,虚弱道:“多谢你们。”
郁瑾热心,一边问“你没事吧”,一边就要上前去扶他。
不料季凉忽然出声,冷冽严肃,“别动。”
旁人齐齐一怔,几乎就要以为有什么异变,看玉若的神色,马上就要喊护驾了。
但郁瑶见他神情虽不似嬉闹,却并没有做出格挡的姿势,不像是察觉危险的反应,于是用眼神示意稍安勿躁,小声问他:“怎么了?”
季凉走上前去,让僵在原地不敢动的郁瑾退开一些,蹲下身去查看那少年的情况,解释道:“他是从高处跌落的,万一伤到颈骨或腰骨,贸然搬动,反而会令伤更重。”
说罢,他低头问那少年,“你的脖颈和身体都能动吗?”
少年用手肘慢慢支起身体,尝试着活动了一下,忍着眼中泪花道:“其他地方都能动的,只是腿疼。”
季凉闻言,略松了一口气,小心掀起他袍子的下摆。
少年的腰间系着一枚金饰,花纹精美,极具西域特色,季凉看了一眼,默默拨到一边。
只见他衣裤上多有树枝划破的地方,也沾了不少泥土,右边裤腿破损得多些,还渗着血迹,看起来似乎也有些肿胀。
季凉的手刚一挨上去,他就疼得倒吸了一口气。
“我替你看一看。”季凉边说,边尽量放轻动作,挽起他的裤腿。
只见少年雪白的小腿肿得像白萝卜一样,上面划伤擦伤俱全,底下透着淤青,显见得是伤得不轻。
季凉伸手,在伤口附近小心按了几下,也不知是疼的还是怕的,他嘴角一扯,眼看着就要落下泪来。
“哎,你别哭啊。”郁瑾连忙安慰他,“有我们在,不会有事的。”
少年眼角挂着泪珠,点了点头,看起来倒是很听话的模样。
但这时候,季凉站起身四下看了看,忽然伸手攀折了一根树枝,随后一脸严肃地向他道:“我不是郎中,只能先替你固定,以免骨头移动错位,可能会有些疼,得忍一忍。”
少年乖巧望着他,面上现出害怕,嘴上却还懂事道:“好,多谢哥哥。”
哎,倒还挺讨人喜欢。
郁瑶刚在心里这样想,就听“嘶啦”一声,她还没反应过来,季凉已经将自己袍子的下摆撕下了大半,在她呆滞的当口,又干脆利落撕成几条。
她眼看着他用树枝当夹板,布条当绷带,将少年的伤腿固定了起来,简洁熟练,一气呵成。
只是即便他动作再迅速,依然免不了疼,少年咬着嘴唇,努力不发出声来,但眼泪却抑制不住,顺着脸颊往下淌。
郁瑶虽然觉得这孩子招人疼,毕竟顾及着自己是有夫之妇,此间讲究男女大防,她出面不妥当。
郁瑾就没有这个顾虑,蹲在少年身边,哄道:“好啦,没事了,不哭。你叫什么名字?”
“安弥。”少年带着哭音道。
“真好听。”郁瑾笑了笑,在自己腰间掏了半晌,终于找到了什么东西,满脸笑容地递过去,“喏,吃了这个,就不疼啦。”
郁瑶瞥了一眼,像是一块酥糖。
她看着那少年脸微红着接过去,不由微微摇头,脸上带了一丝笑。没想到这丫头,哄起男孩子来倒是有模有样。
这时候,就见季凉向她走过来,道:“我不知道他有没有伤筋动骨,只能做到这一步,还是得想办法送他去看郎中。”
郁瑶沉思了片刻。
宫中出游,随行太医是不缺的,但此事还是不要让太凤君知道为好,虽然眼下确认了,对方只不过是受伤求助,可毕竟赫赫人的身份敏感,少不了又要惹出麻烦。
“这样吧,”她面向安弥和他的侍人道,“我们这一次,原是大家族一同出游,家中正好带了郎中,你们先留在此处不要走动,我们会让郎中过来进一步诊治,随后再坐马车去城里的医馆,可好?”
安弥闻言,极是感激,道:“实在是给各位添麻烦了,我们无以为报。”
郁瑶和他客气了两句,就想走,郁瑾却道:“姐姐,你先回去叫郎中吧,我留下陪他们等着,不然这荒山野岭的,两个男子大约是要怕的。”
郁瑶心想,这山清水秀的地方,离“荒山野岭”这四个字,恐怕还有很大的差距,但左右也不是大事,也就依了她,留下了几个人照应。
回到马车上,她先吩咐玉若找出了披风,将季凉整个人一裹,才笑道:“朕的阿凉,原来如此厉害。”
“怎么说?”
“不但懂赫赫话,连处置伤情也会。”
看见他刚才镇定从容,有条不紊的模样,她忍不住就在想,他横刀立马,掌管三军的时候,是何等的风采。
季凉只作寻常,“我与赫赫交战多年,两边主将都会一些对方的话,至于疗伤,不过是从前做习惯了。”
在军营里,军医人手稀缺,重伤员尚且照顾不过来,对待这些砍伤、骨伤,于性命无碍的,连看一眼的时间都没有,不过是丢些绷带和金创药给他们,自己处理伤口,或互相之间帮忙,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他在军中三年,这些基本的处理,并不算什么。
郁瑶的眼神却沉了一沉,不由想起那一天,匆匆一瞥,在他身上看见的错落伤痕。他那些陈年旧伤里,又有多少是靠着自己摸索上药,慢慢硬扛过来的。
季凉见她一脸凝重地看着自己,也不知她在想什么,摇了摇头,低头去看自己身上的披风,郁瑶下手很实在,直把他裹得像个团子一样。
“这是做什么?”他有些好笑。
“你还说呢。”郁瑶睨他一眼,“你缺绷带,也别撕自己的衣服啊,撕我的不行?”
“又不冷。”
“那也不行。”
季凉哭笑不得,也不想和她计较,心头一转,忽然想起一事来,刚放松片刻的神情重新郑重起来,“对了,有件事还是得告诉你。”
“你说。”
“那个叫安弥的男孩子,应当是赫赫的王族。”
“什么?”郁瑶大吃一惊,“你怎么看出来的?”
如果真是王族,在两国短暂休战之际,出现在京城,这简直是匪夷所思的一件事。
季凉面色平静,“刚才我替他检查伤情的时候,他腰间挂着的那枚金饰,你看见了吗?那是迦楼罗金铃,是他们王族的信物。我从前遇到的对方将领,多有王族出身,所以见过。”
郁瑶顿时悬起心来,“那阿瑾她……”
“不忙,我刚才检查过了,他的伤是真的,假如要设圈套,也不必非要一个王族男子摔成这样。”季凉道,“但是,他为什么来京城,恐怕还是要查一查。”
“好,你放心。”郁瑶趁着这人身上裹着披风,悄悄把手绕过他后腰,极轻地虚环着,“这件事我暂且不告诉阿瑾了,我会安排人去留意。”
阿凉只是在宫里总受欺负,其实大将军是很厉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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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楼罗是印度神话中的神鸟,后来被吸收进佛教,汉译为金翅鸟。
现实中的西域在古时候是佛国,所以在架空的西域,也有请漂亮小鸟出场一下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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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赫赫王族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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