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交易

母亲与阿欢似乎达成了某种交易,不知到底是什么交易,但可以肯定阿欢用上皇的名分换得了她的支持。我不问母亲,也不问阿欢。按照崔明德私下的分析,阿欢最好的选择,是不但与母亲交易,还以母亲的名分同我、同宰相、同武氏、同婉儿……交易,一鱼多吃,物尽其用。但她除了刚开始与我置气时有些言语,此后从未向我提及任何关于母亲的暗示。我感激她不使我为难的心,也因此小心地保持着边界。母亲似也知道我的心思,与我言谈,多是风月,若求到她头上时,便就事论事地指点一二,我不问,也不主动提。

我们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彼此之间的关系,七月末,母亲“宣见”阿欢,接着阿欢率阿盼“朝见”上皇,再之后,她们的来往就密切起来,有一次甚至摒退从人,抵坐笑谈。这之后,有一回阿欢忽然问我:“高金刚的弟弟,是不是在你那里?”

我想了想,仿佛是有这么回事,叫人查了查,高延福的确还有一义子高力士——这名字总有些耳熟,说不定是个历史名人,但也说不定是我耳边听过的上千内侍名之一——经母亲赏赐,流至我府中,在学堂里担任些笔墨杂活,回于阿欢,她却十分感兴趣:“这么说此人读过书?”

我道:“大约罢。”因她催着要见,便于回府时亲自唤了此人,问得几句,发现他不但读过书,还能作文,生得也与高金刚一样,精壮威武,去阿欢面前一见,阿欢便喜欢,一面和我讨他,一面道:“阿家确有识人之明。”

我笑:“你还看上什么人,一总要了,省得我一趟一趟回去找。”

她白我:“你向阿家那里一趟一趟送东西,怎么不见烦?”

我摸摸鼻子,甚是冤枉:“又不是没给你送——要说有些小物件,因是市集上随意买到,不过一件,所以没有。下次我就知道了,见了好的,给你留着。”

她还不大高兴,却不说什么,携我之手,便要出去,我刚自贞观殿回来,不觉问:“去哪?”

她道:“武成殿。”

我讶然道:“去那里做什么?”

她却不解释,笑嘻嘻带我过去,到殿门外,已见许多随从——李德携几个弟弟,并李旦的三个儿子,张柬之、崔玄暐二人,并崔秀、柳厚德、郑元一、宋之问、婉儿、武平一、武重实、武重训、崔湜、李峤、杨再思、宗楚客、宗秦客等近臣宗室,已黑压压候了一殿。

顷刻又见母亲的仪仗,是贺娄与夜叉奴各执一队护卫,辇驾具备,庄重前来。一阵忙乱见礼后,母亲升阶入主座,命夜叉奴宣阿欢升阶,阿欢辞之再三,才不得已上去,母亲与她一道坐了,又召我上去。我不曾提前得到消息,正踟蹰间,见阿欢对我使眼色,方上去了,登阶时忽然想,这么大阵仗,我却毫不知情,倘若是有人趁机作乱,岂不是一网打尽?

背上一阵冷汗,不觉停了脚步,仰头看视,那两个女人正相携而坐,四只眼睛,十分慈祥。想想若非阿欢安排,我也不会一点风声都没听见,方觉安心,自己也觉得自己好笑,正待登阶,母亲却道:“二娘还不来?”

她很少这样叫我,我不由得又怔一下,阿欢笑着将一物掷来,懵然一接,却是酒杯,她对我眨眨眼,道:“阿娘等你倒酒呢!”

我干笑一声,快步登阶,先行一礼,挽着袖替母亲执壶,又替阿欢倒酒,阶上亦设了我的席,在她们之侧,倒过酒,便领赐入座。对面亦有一席,是为李盼备的,他年小,不过虚设了,母亲命将菜赐到他殿中去,算是不忘有这个天子,阿欢又命人备一席菜,赐予阿思。

接着是群臣拜见——方才我已率他们拜过一次了,此次又由李德与武平一引领,再拜一次,我要避座,被母亲止住。她精心梳洗打扮过,显得精神焕发,受过朝拜,才慢吞吞道:“既是内宴,还依以往,以行第称,不论君臣。”

阿欢便举杯,道:“为大歌寿。”

崔玄暐两脚动了动,我猜他眼睛也向上瞄了一瞄,张柬之在旁,侧一侧身,挡住我们的视线,举杯庆贺,笑道:“为七大娘子、四娘子寿。”李德、武平一等则起身,道:“为大歌娘娘寿。”

母亲道:“其实今日,本因四娘生日将近,我念她侍奉我和先帝,抚育皇帝,主持中宫,忠顺孝慈,从无闪失,近又新为太后,内外操劳,实乃家、国之柱梁,因想借此之机,为她办一办寿宴……”

我忽省悟阿欢为何最近如此阴阳怪气——多半是怪我忘记她的生日,可九月其实也不是她的正日子,先我们已悄悄替她祝过,怎么这时候又把这日子想起来?一面出神,偷眼看她,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母亲,两手执杯,甚是恭谨。

母亲说一说话,歇息片刻,方道:“……但四娘自加谦抑,不愿播散,惊扰朝中,且先帝虽然遗旨,以日代月,但毕竟临去不远,四娘思之痛彻,不愿以生日小事,耽误追思之心,思来想去,只有近臣亲属,设一素宴,不备丝竹,浅乐一乐,以为犒劳。你们不要祝我,祝她才是。”

阿欢笑道:“儿妾辈只要大歌福寿安康,便是毕生之心愿,岂敢以区区生日,牵劳圣心。”依旧率众为母亲寿,我亦笑道:“阿娘在,儿妾岂敢称呼’寿’。”又领人贺一轮,母亲红光满面,坦然饮毕,方命我:“二娘为你阿嫂寿。”

我自无不从,领众人贺过,单又贺一轮,杯中虽是果酒,也不免熏熏然,踉跄坐下,眼看阿欢,她道:“也不要只顾着饮酒,都坐下吃罢。”早上过看盘,此刻方撤换为正肴,第一道却直接捧上来一碗汤饼,一人面前只一小碗两三条而已,众人皆面面相觑,不知母亲葫芦里卖什么药,却见她执箸,夹一小条,笑道:“此是内苑进献之嘉禾,一株九穗,实是难得。我命制为汤饼,与诸位分享此安定不易之年。”

殿中有短暂沉默,崔、张二人不表,李德等惯于退缩,武平一、武重实等方经丧乱,更不敢发言,余人与我一样,未得通知,此刻正是懵懂之中,还是崔湜先上前道:“嘉禾生于祥苑,是祥瑞中的祥瑞,我等得与此盛馔,荣幸之至。不若各赋诗一首,应此盛事。”

他既领头,宗楚客亦笑道:“何止祥瑞中的祥瑞,四娘寿日,实乃三重祥瑞。”

柳厚德偏道:“太上安康,祥瑞四重。”

宗楚客斜眼看他,笑道:“贤人满座,盛事五举。”

婉儿道:“诸位有此文采,不如各以祥瑞为题,赋诗五重,不必于此口舌计较。”

她一发话,下面忽然便不争了,都看母亲与阿欢,我忙对阿欢使眼色,她满嘴微笑,假装不见,还是母亲笑道:“各人赋一首便罢了,有余力者,可以多写几首——今日可有大彩头。”命人推来一阶,上下五级,顶上置金绶带:“写得佳作,便登此阶,最佳者登顶,得金带,次者四阶,再次三阶。其余在下,与胜者执壶敬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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