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笑得极灿烂。许久不曾见她这样灿烂的笑——连去年新皇登基时也没有。韦欢一见那笑，便不自觉地勾起嘴角，旋又有些心虚。微微偏头，余光瞥见那小娘两眼青黑，颊上浮肿，那一点点心虚，便都消散。手心相扣，端坐于上，听太平与她描述宏图伟业，略附和几句，似不在意地道：“自古佛寺，便是教化之所。则天时起，于天下诸州县，广设大云寺，播布《大云经》，甚见功德。这几年佛寺废弛，大云寺更是荒疏，设立时近百，而今所剩，不到六七十，若要流传百姓，这些寺庙，还是要再设起来。”
“那还是叫大云寺？”
韦欢轻笑：“当然。”《大云经》云女主为佛，又没说是哪个女主，武曌是女主，难道别人不是？
太平闻弦知意，爬近韦欢身前：“那不如……每个寺里，都设图书馆罢？”
韦欢挑眉：“图书馆？”
“反正也要讲经，还要教歌诀，再增设一图书馆，供人借阅，岂不妙哉？万一有兵燹，也可保存图书。”
韦欢甚警觉：“兵燹？”
太平道：“世上无不变之朝代，每逢变易，兵火交加，图书、技术，就容易丧失，比如《红楼梦》就没有结局……”
韦欢有些不悦：“没忌讳！说些什么呢！”
太平道：“不是忌讳不忌讳，但……”终是看见韦欢脸色，讷讷不言。
韦欢沉着脸，连日来努力经营，便是不愿以“妒妇”和“怨妇”的形象示太平——想当年，那位崔氏“母亲”与阿娘之对照，历历在目，而所有人的心，都在纷争吵闹中偏向了“端庄”“大方”“明理”的崔氏，而厌弃了空有美貌皮囊却纠缠哭闹的阿娘。京城里，这样的例子还有许多许多。
情绪无用，愤怒无益，要笼络人心，终还是要靠手段。这是那个“家”所教给她的唯一教训。崔氏哪怕还在世，大约也想不到，她所传授的管家之术，最终不是她的女儿，而是韦欢这庶贱之子，认真学去。可悲的是，这些道理，并不曾被用在一位正经的“夫婿”之上。不过那又有什么打紧？
但太平又提起了她的前世。不但提起，就在独孤绍第中，她们三人彻夜讨论的，其实也是那些神仙世界的事情罢？那些莫名其妙的数字和符号，韦欢不是不认得，只是她早已习惯太平将这作为一个小小的秘密，保留在她们之间。偶尔会漏一些出去，也不要紧。因为所有的，整个的那些，还是属于韦欢和太平的。
可现在，太平将之泄给了一个商人，接着又是独孤绍和崔明德。韦欢不知道她们讨论得有多深，在数字之外，还会不会有更多的东西。与其只叫她们知道，韦欢宁可将之泄露给全天下——这样崔明德也好，独孤绍也好，金瓜也好，也不过和全天下的愚夫蠢妇一样，知道太平泄露的那一部分，那些彻夜不眠的巧思，那些奇思妙想的符号，还有那些令人神往的未来，还将独属于韦欢……罢？
可恨的是，心里有这么多想法，到头来，嘴上却只能找着借口，说一句“没忌讳”。其实韦欢何尝又在意这些忌讳？王朝兴替，帝王生死，与她又何干？
一室静寂。
太平的灿烂如一截残烛，为韦欢的沉默所打断，继替的便是难以遮掩的疲惫——连着忙了两月，又捱这一夜，只下午小憩片刻，岂有不倦之理？
便是韦欢，在旁看着，亦替她心累。但心累归心累，此时此刻，却竟还只觉一股沉重的愤怒，憋在胸中，既不可破口而出，又不能平心消失，奔腾翻涌，五脏不宁，到最后，只有垂了头，抿了嘴，叹息一声，道：“今夜早些睡罢。”
太平没有回话，只听见衣衫动了动，过一会，靠上来，将小指钩住她的指头：“不知你怎么了，我……我原也只是因为遇见了高兴的事，所以快马加鞭地赶来，一心想和你分享，你若不愿听，我也就不说了。听你讲讲你的事，好不好？”为了打动韦欢，忽又屈膝蹲下，仰着脸，从下而上望她。
这是这小娘惯用的伎俩了，扁嘴瞪眼，作个可怜样儿。但韦欢就是见不得这模样，被她一看，心便硬不起来，又不肯就罢，手伸出去，向太平的脸上一捏，临到时收了力道，只抚一抚罢，抚了，又生气，捉住她的手，向后一推。
太平被推到墙上靠着，半倒不倒的，还在笑：“不生气了罢？”
韦欢不说话，心却倏然一动，翻上前，跨在太平身上，居高临下地看她。这个角度并不陌生，太平也还是惫懒懒笑嘻嘻的模样，甚至伸出手，半迎不迎地来搂韦欢的腰。韦欢却压下她的手，将她按在下面，俯身，下颚抵下，脸几乎贴近太平的脸，鼻尖却高出半寸。
太平有意挑逗，将脸抬起，白细的绒毛温热地扫过韦欢，手脚都不老实，手上逐渐去褪韦欢的衣衫，腿则轻轻靠拢，大拇趾勾起，于下碰擦，看韦欢不拒绝，手上轻轻用力，想将韦欢扳倒一侧，韦欢却不肯动，唯头下沉，轻轻地，居高临下地，靠近了太平的颈侧，微微张口，牙齿在雪白的肌肤上拖延，划出粉红的印记。
耳贴着太平的下颚，听见她清晰而迅速地吐出一口热气：“嘶……”耳根忽地胀红，热意直蔓延而下，布满全身，手上用力，从下搂住太平，唇齿更在肩、颈、耳处摩擦，身下之人瞬间紧绷战栗，旋即放松，反抱住韦欢，贴着她颈笑啃：“今晚……换个花样？”
韦欢还是不说话，只是低头，再次将太平压住，这一次更用力些，使她头枕在榻上，彻底仰视自己了，略加调整，手抵着手，腿并着腿，眼对着眼，正视下方，盯着这小娘白中泛红的脸，冷哼一声，欺身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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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3章 行露（八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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