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春宴

阿思大清早便将我闹醒——自阿欢当政,上朝时间已是够早的了,但这小家伙竟比早朝还早,天远未亮,张着两手,嗷嗷大哭。殿中空旷,虽不在一室,那哭声顷刻便将我惊醒。有一瞬间我想起她小时候,我偷偷溜到阿欢殿中,听见里面惊天动地的哭声,走进去,她在哭,阿欢也在哭。在宫外时,她倒安生,不安生时,奶娘们也自会哄好,在母亲那里时,也不见怎么哭闹。然而自从入宫长住,阿欢不知哪块心病发作,将她的乳母奶娘,慢慢更换,渐渐地,她跟前的人便不如从前,可以那样自如地哄住她了。

天太早,又有些春日寒凉,不是很想起身,只问一句:“怎么了?”不等左右回话,到底听见哭声益大,还有奶娘们惶恐却并不管用的安慰,隐约还有“娘娘”“阿娘”等话,披了衣裳过去,到半路才听清,喊的是“我要娘娘,要和娘娘睡”。小家伙见了我,倒是停了一停,也还礼貌地喊:“阿娘。”旋即却哭:“我要回家!”

我哭笑不得,抱住她悉心安慰:“这便是你家。”

这安慰却无用,乃至小家伙哭泣着喊:“我要回娘娘家,不要把我一个人丢给阿娘!”看奶娘,几个人战战兢兢,跪下道:“睡前便说要回去,哄着好了,谁知……”又有人道:“不如,回贞观殿?”

我看一眼窗外,不觉皱眉。宫门还没开锁,虽可从复道过去,但春天风也寒,孩子哭着出去,万一受风,岂不糟糕?——阿欢从前便总嘱咐,叫我半夜凌晨,不要随意在外走,尤其复道,我一个中年人都如此,何况孩子?

阿思哭声益重,不得已,只能又拿出讲故事的本事,连几个奶娘,百般逗哄。好容易哄得再睡,天已大亮。大朝之日,不好缺席,坐在辇上,人都昏沉。及见阿欢,想说几句,却见她似笑非笑地望我一眼,转身入仗。等下了朝、议了事,阿欢说忙,径向内廷,我殿中又遣人来,说阿思想让我陪骑马。待回去,陪着这小娘玩了一下午,晚上问阿欢,又说是忙。从前只要她说忙,我便不多问,但今日不知怎的,就想知道她在做什么,问黄门时,那小内官笑嘻嘻说:“娘子一向不许我们多透露的。”不等我作势,却又笑:“但若是长乐娘子,就不一样了。”左右顾看,弯腰向我,仿佛密探接头,交换核武器的密码一般:“像是寒食的什么事。”

我哭笑不得,与他厚赏打发了,又陪阿思。确实也许久未曾陪她,两人一道,作了无数她新发明的游戏,却又将她逗得兴奋,子时才睡。既到此刻,我的睡意早已全无,想要做些什么,书、札、奏疏,却是全看不进的。最好是些不必动脑子的娱乐。可又有限。亏得仙仙在,和她聊了一会,叙说近几年之事,见她精神已不及从前,又不忍心,打发她走,她反又劝我早睡。勉强在床上躺着,辗转反侧,将将要入睡,哭声又传来——阿思再次哭闹着要回贞观殿。

我拖着起身,又哄又劝,将小家伙安顿好。时辰不早,索性与她同床而眠。她的睡相却又不好,左踢右打,一夜几乎未眠。次日再见阿欢时,脸色已有些萎顿。看得出来她已有些心疼,手捏着我手,几次欲言又止,可到仗后时,又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

这样的日子过了几天,我已省悟阿欢之故意,也不提“送阿思回去”或“我回贞观殿住”之事,却设一宴,“邀太后娘子来饮酒赏春”。

这一回她倒是答应了,却又不肯在当日,而要次日。我知她素有些别扭,此次既是挑剔拿捏,必得叫她满意才行,应承之外,又寻了尚膳,细细商量。

到次日,便着膳房送了些面粉,还有几个精干的厨子,经我指点,一个一个将汤饼切得又小又扁,又将醋、糖、蔬果调和,做出一碗红色的酱汁,我亲自品尝,做了十来次,才得一相近者。煮了汤饼,炒了肉酱,浇上酱汁,叫阿思与仙仙品尝,都说好吃——这两人一个被我放了假,一个被阿欢放了假,都在厨中玩耍,一个厨房满满当当,好不热闹——于是定稿。又试验几道菜,也都是膳房大厨听我描述,做出相近的东西。到得傍晚,感觉差不多了,便嘱咐众人,尤其是阿思,不可泄漏,再遣人请阿欢。

这人倒不再拖延,一请即至。我亲迎出门,见了面便笑:“今日晚宴有些特别,不能乘辇,只能步行。”

阿欢依言下辇,却挑眉道:“听说你把膳房几位厨工,全都唤走,又叫了园中管事?都是为了今晚?”

我笑:“你见了就知。”携着她手,一手推门,却见夜叉奴从她身边靠近,先我一步,将门推开。

我微微一怔,看阿欢,阿欢低声道:“退下罢。”夜叉奴便无声无息地退开,但殿中所有鲜花点缀,却已提前暴露在眼前——以花环结道,铺洒花瓣,又树以鲜红绸缎,间杂绿色叶条,营造春日之象。两道花环之中,设一高几圆台,与二胡椅,椅是特地寻了高椅,却还不够,又在下面垫了台几,铺设绒布遮蔽。引阿欢至高几,牵她入座。殿中本有三排蜡烛,照得内外通明,拍一拍手,灭去一排。丝竹管弦,悠悠响起。宫人手持托盘,婷婷而来,为我们上前菜:清炒小菜,酱菜,鸡翅。都是极小一盘。

阿欢见了这盘便笑:“你要是办不起宴,可以与我说……”

我笑:“你且看。”

她道:“盘子倒挺好看。”将小菜略用一些,丢箸不语。我见她不吃,也就挥手,撤下第一道菜。便有人再送来第二道,煎的,切做前世牛排的形状,但经御厨妙手,做得又嫩又鲜,撒上胡椒,没有西餐刀叉,就用切肉刀来。

阿欢见了又嗤笑:“若是份例晚膳,怕不要吃到明晨?”我为她切一小块:“尝尝。”

她以刀尖挑一块入口,轻轻咀嚼,半晌,放下刀道:“茹素久了,不喜荤腥,难得这肉,却无腥味。”

我笑道:“请你吃饭,自然要按你的喜好。”瞥见仙仙对我使眼色,便道:“我去小解。”

起身离座,到了厨房,肉、酱、面已备,便端出去,仙仙替我在口中塞一支花,叼着出去,至殿门,却不见阿欢。转头看时,她立在门后,探头看我,见了鲜花,嘴角微扬,却伸手将碗盘一拨,道:“这是什么?”

我笑:“蝴蝶面。”端到几上,将面拌好,为她盛上,又把鲜花放在她手边。

她脸上微红,看我的眼中隐隐发亮,嘴上还道:“你在膳房待了一天,就为了这个?”

我笑道:“这可是我亲手做的。”

看她不信,又道:“衣裳都换了好几身了,叫她们取给你看!”作势喊人,她却拦住我:“逗你呢。”说着话,将面挑一片,喂在我口中:“你也有这时候!”

“什么时候?”

“近庖厨,作羹汤。”

我嚼着面,轻笑道:“我又不是君子,还近不得庖厨?”

她失笑,将脸贴近我,却将这一片面咬住。私下虽也有过更亲密的举止,但众目睽睽,到底使我脸红,她分明看见,把脸贴来,与我热热地一碰,像要融化。

我的心怦怦直跳,忘了吞咽,只是看她。她慢条斯理地吃了那一小半,退后,坐定,优雅地吃面,却笑:“还有么?”

“什么?”

“后面还有菜么?”

“没……”想说没了,却见她眨眨眼,改口道:“还有些……甜点。”

“没有酒饮?”手上温热,是她的手从高几那一头伸来,碰到了我的手背——该死,我就说这种上下一般粗的高几,不适合谈情说爱,该有个纤细柱子的桌子,这样她就可把脚伸过来……她的确把脚伸过来了,绕着那粗粗的高几,轻轻勾我的脚心。天还不算暖和,脚上都着袜,她却不知何时褪了袜,只有脚在碰我,而且片刻后,我的脚也不知怎的,褪了袜,赤条条地与她相碰。她神色如常,把一碗面不紧不慢地吃完,丢下一句赞赏:“好吃。”眼神斜窥,说得好像又不是面。另一只脚忽也过来,也莫名地没了足衣,接着我的足衣又丢了,然后小腿也空荡荡——还是她聪明,几案粗壮,那便从一边绕嘛,谁说大唐贵妇人,不可斜侧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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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0章 春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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