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则天(二十八)

终于到了惬意的时光,既不冷,又不热。敞开窗睡在小楼上,初夏的风均匀地撩过身上,清凉爽致,使她破天荒地睡了一整个夜。清晨睁眼,望见小东西已转为仰面躺着,虽依旧还只占了一小块地方,却是四肢微张,较之从前,略少了几分拘谨。心情更佳,摆手止住宫人们欲问出声的言辞,悉索起身,蹑手蹑脚地从小东西身上跨过去。

年纪大了,这动作自然笨拙之至,又少不得借助宫人们的扶持。好在众人都是常在身旁的,一个动作,便知心意,都屏气凝神,绝不肯搅扰了她的好意。婉儿睡得也香,有一时她的衣裳拂过,竟也未曾察觉。

她满心欢喜,更小心地着了袜,扶着宫人,踏着谨慎的步伐缓慢向外。偏偏这时一阵陌生的声音从窗外闹开,像是有个人站在窗口,撕扯一块无边无际的布帛。她恼怒地站住,向窗外一瞪,又回头向床上看。婉儿已为这声音所扰,慢悠悠地醒来,两臂微张,低低叫了一声“陛下”,旋即睁大双眼,从床上赤足跃下,小步跑到她面前,有几分不甚显著的惊惶,更多还是羞赧:“你起了?”

她嗯了一声,有些怜惜——她是老妇人,觉少,白日里又时时可睡。婉儿年轻,总是睡得比她晚,醒得又比她早,白日繁忙,使她满心里过意不去——倒也不好直说,只用手将小东西一搭,在她脸上一捏:“穿袜。”又叫高金刚:“外面什么东西叫唤?”

婉儿噗地便笑:“才过去一冬,蝉鸣你都认不得了?”

她方一怔,听出来的确是蝉鸣,眉头皱得更紧:“这才四月。”秋蝉早鸣,不是什么好意头。今年天又热,这个时节,宫中已将水扇,冰山都备出来了,该叫司农——不,是浑天监,浑天监如今是谁来着?

婉儿仿佛猜知她的心意,轻靠过来,将她的手一按:“虞伯施曾有两句咏蝉,说‘居高声自远,何必藉秋风’。我以为此却说尽时势——方今圣天子在上,政治清平,藏库有绸缪之备,下民有积年之粮。瞻高瞩远,岂惧小小鸣蝉?”

她笑:“你也和她们学坏了,只会说好话哄我。”终却也是心欢意足,叫高金刚进来又退去,自挽了小东西的手,任她服侍自己洗漱。再看宫人服侍婉儿时,忽地又笑:“说到蝉,我倒想起那一年你穿的那件衣裳。薄纱羽翅,好似蝉服。”促狭一笑:“衣裳还在么?”

众目睽睽,婉儿也不禁低了头,轻声道:“陛下赐的,都收着呢。”

她见得那一低头,挽了一半的发髻松松垂下,顺着纤细的脖颈淌到轻薄的衣衫之中,不觉心头一动,知小东西幼秉家教,脸皮甚薄,却偏要逗她:“夜里叫人‘阿曌’,一到这时候,就知道叫‘陛下’了?”

婉儿的脸薄薄地红起来,仿佛一丛花苞在树丛里悄悄露头,手将梳一捏,嗔道:“陛下!”回过神来,脸上更红,又实在不好过分违礼,失了她皇帝的面子,只好更低了头,咬唇不语。

她自己造的果,见了这模样,倒有些不好意思,伸手去够婉儿,婉儿倒不拒她,只是硬邦邦道:“陛下又已有十数日不曾上朝了。”

她笑道:“既是圣天子,又是什么河清海晏,垂拱而治,岂不是再自然不过?上不上朝,打什么紧?”

聪明伶俐如婉儿,也少不了被她一句拿住,只得轻横她一眼,她也见好就收,笑着去搂她:“不逗你了——今日是不是望日?若是,就叫他们进来见一见罢。”

婉儿道:“明日才是望日。”

她便点头:“那明日叫他们进来。”头一偏,若有所思:“二郎和太平进来了么?”

宫人道:“太子与公主清早便进宫,在宫门处问过起居,现已出宫了。”

她挑眉:“他们来得倒早。”往常都是盼着她见,绝不会赶在这种时间。心念一动,又问:“梁王呢?”

“梁王也是一道来的,现已走了。”

这便更奇。她不自觉地蹙眉,想起方才的蝉鸣,微生不悦:“怎么今日都这么勤快?”

宫人不敢回答,还是婉儿偏了头,笑道:“我想起来了,梁王与太子,今日约了一场比赛。”

说到“比赛”,她蓦地想起去年,不由更皱眉:“比什么?”

婉儿笑道:“太子、梁王、郢王、公主,要比球赛。还邀了阿崔一道去。所以她昨夜熬到那么晚,还和你讨特旨出宫,原是赴今日的约去了。”

她想起来了,崔明德事先与她提过,昨夜也的确来求了她的手令出宫。这倒也不是特例,自她复将崔明德召入宫,又委太平以朝事,那条专为值夜宰相所留的通道,便三不五时也为这些内人命妇开启。而后宫妇人出宫赴宴,这半年来,也已非罕事。

可她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仿佛看破她的心思,婉儿向她一笑,道:“阿曌若有意,我们不妨一道去看看?不要大仪仗,就叫一部小辇,看看他们,在做什么。”

这主意甚好。她略经思索,便果断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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