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双手捧着球,踮起脚,向前一抛。淡金色的阳光懒懒地洒在她身上,将她的身影拉得又细又长。球圆圆地跃起,在侍儿们的鼓噪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击在篮筐上,转了一圈,又弹出来。没中。太平一怔,失了抢球的先机,被韦欢绕过她,轻巧一勾,抢了球去。运球回绕,本想到底才投,然而球入掌心,却如福至心灵,忽地向左一晃,闪过了前来拦截的太平,踮脚起跃,反身一投,并未回看——以她的技艺,这一球十九是不中的,然而不知为何,球以熟悉的姿态脱手那一刻,却倏地有了一种必中的预感。落地站稳,并不回看,却果然听得身边传来一阵喧天鼓噪,紧接着太平这小娘已如自己进球一般,以绝轻盈的姿态冲过来,将韦欢大大一抱:”漂亮!“
韦欢却又是一怔,两手指尖不自觉地交磋,到这一刻才悟出那残留的感觉是什么——那是她暌违已久的掌控感,在球场上驰骋奔腾、挥洒青春的感觉。她少年时常有这种感觉,无论身下是驽马还是骏马——甚至是用来儿童嬉戏的木马,无论手中是怎样的杆——哪怕是练习时从田野里捡来的木棍,只要站在球场之上,她便会有这样的感觉,韦一球堂堂正正鼎立京城、胜券在握一往无前…这暌违已久的,自从入宫后,便一日接着一日消逝的感觉。
韦欢微微垂眼,两手交叉,正要扣紧,手中却倏然一沉,却是太平将球压入她掌中,笑嘻嘻道:“韦一球韦娘子,再来一个么?”猛然抬头,望见这人亮晶晶的眼中亮晶晶的夕阳,勾唇一笑:“不来了。”见太平作势要嘟囔,伸出手指,压在她唇上:“我觉得这一球,仿佛是个征兆。”
她用了“兆”这个词,太平眉心一跳,笑道:“你尽管信这些罢!”却也收了势,伸手将头上束发拽下,扬声要唤宫人。韦欢再次将她止住,眼望入她的眼中,良久,方道:“我服侍你。”
太平的手一抖,嘴唇动了几动,顾不得身周有人,低低便叫:“阿欢!”韦欢自然知道她的心思。自从那件事之后,自己便从未这样主动过。偶有交欢,韦欢自己固然总是带着“应当如此”的心情行那应承之义,太平却也总是小心翼翼,唯恐有那么一丝半点使她会想到某些不愉快的事实。但眼下韦欢却突然有一种冲动,一种在大庭广众之下将太平拆骨剥皮的冲动,她想要主动地亲吻她,吮吸她,使她快乐。这快乐无关其他任何人或事,仅仅是最原初的那一种快乐。就好像球握在手中,投掷出去的那一刻。或者杆在掌心,挥舞而出。胜败在此一举。而那一球已给了她十足的信心。
太平仿佛察觉了她的情绪,舌尖伸出来,在唇上轻舔了一舔,脚尖微挪,几乎抵到韦欢的脚趾,嘴上却还扭捏:“明日还要早起,不大…好罢?”
韦欢没有回答她,伸手拽住她,径自带着她,进入了寝殿。
这一夜她们没有再睡。二更时分,王德轻轻地走到门口,在门上敲了三下之后,又敲了三下。
韦欢与太平在第一下门响时便悄无声息地向彼此看了一眼,太平将脸靠过来,将鼻子在韦欢的鼻子上轻轻一碰。未曾擦洗过的身体混杂着汗水与床榻的味道,惹得韦欢皱了鼻子,将她的脸一戳。
太平无声地笑起来,披衣坐起,寻过水盆,将手巾投在其中,细细替韦欢擦拭。从发丝到脚尖擦一遍,不过用了半刻时间。韦欢亦执巾帕,原般替太平擦了一遍,再替她穿衣时,从枕边摸出香囊,自里面捡出一团乱发,犹豫片刻,终是放在太平的锦囊之中。太平将她的手握住,轻轻笑道:“什么时候攒了这么多?”
韦欢不答,取出花剪,将太平的额发剪下一绺,又自自己耳边剪下一条,两相缠绕,胡乱打成一个同心结。将这结塞进自己的锦囊,穿衣、佩好。外间佛奴已在门口催促:“有几位郎君引兵到了东宫门口。殿下命请娘子去前殿商议。”
韦欢笑起来:“都到这时候了,有什么好商议的?”
佛奴笑道:“也不一定是商议——殿下本来不是要与娘子一道进宫么?”话音未落,韦欢倏地沉了脸,叫:“王佛奴!”
佛奴一吓,慌忙跪下:“娘子。”
韦欢慢慢地看他,看得他周身战栗,身如抖筛;太平将她的手捏了一下,又松开,韦欢便舒了眉,淡淡道:“你与狮子奴各带二十人,随我入宫。”
佛奴却依旧吓坏了,躬着身,战战兢兢道:“谨遵娘子圣令。”
韦欢颇有些讽刺地看着他,又将身边的人打量一圈,握紧太平的手,毫不迟疑地踏入黑沉的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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