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极简短。李暅在卫士的簇拥之中升殿，礼官宣读太子摄政的消息，卫士将薛陈二人的父兄家族自仪列中揪出来，免冠、去带、斩杀，一切便结束了。
未曾结束的是此后的小朝，太子在后殿与诸从龙之臣议赏罚名单。然而尽管李暅三催四请，韦欢却依旧以礼仪为借口谢绝了这位新陛下的指令，与太平相携而出，登上宫车，才见太平长出了一口气，闭上眼，轻声道:“我以为他们至少要宣布个罪名。”
韦欢不说话，只是把她的手握在掌中，轻轻地摩了几遍。不必说太平，连她也不曾想到这些人会如此着急杀戮——局势明明已经掌控在他们这边，而且大多数人心里都知道，薛陈二人，不过是替罪羔羊。李暅显然也被吓得不轻，所幸他竟还保留了身为太子的体面，只是其后看向那些“功臣”的目光，多少都有些异样。
这么一想，竟也是好事。
太平的手在她的抚摸中平静下来，眼睛也睁开，嘴角带笑：“你该留着。”
这话听着莫名地刺耳，韦欢松开手，转过脸，淡淡道：“我再陪着参议小朝，那些人马上就又要‘清君侧’了。”
太平脸色一黯，却又笑：“你这脸色变的，我都不知你是心疼我，还是怨我。”伸出手，扯着韦欢的手指：“好阿欢，赏我口糖呗。”
她的手暖起来了，指尖再无颤抖，声音和笑容中也带出了血色，韦欢听着她撒娇的嗓音，不自觉也松了口气，转回头，将她的手反握住，口中还道：“真有功劳的漏不了，没有功的，这时候抢了，也不见得是好事。”见太平只是看着自己笑，眼一横，道：“你以为你是什么宝贝，人人都想陪你？”
太平笑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什么也没说。”
韦欢忽地有些懊恼，抽开手道：“就想陪着你，也不过可怜你身娇体弱…”咬牙冷笑，又道：“出来也好，那几个人不就是杀给你我看的么？他们这时候愈强，太子便愈忌惮他们，我们避着些，在你那好阿兄心里的分量，反倒更重。”
太平没说话，只是看着她，微微颔首，片刻后，才笑：“他们也在害怕。”
韦欢手一颤，垂眼道：“这种时候，谁不害怕？你么？”
太平笑道：“我当然是怕的，不过一想到有你在身边，又不怕了。”
韦欢面上薄红，嗤笑道：“几十岁的人了，满嘴胡说八道。”
车轮一顿，使她的嗤笑的最后一半落了空，身子一侧，被太平扶住，方及时坐稳，皱眉道：“怎么了？”
太平摇头，推开一条门缝，门外已有人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是小人王元起，殿下派小人来请太子妃娘子与公主回去。”
韦欢一怔，与太平对视一眼，将车窗推开，狮子奴挨着窗轻声道：“只他一人。”便一点头：“劳烦你带路。”
王元起会意，躬身道：“请二位娘子换坐腰舆，随小人自后入。”
太平蹙了眉，对韦欢使个眼色，扬声道：“你说阿兄相召，可有手书？”
王元起一怔，韦欢笑道：“王元起本人来了，还须手书么？”
王元起便堆笑道：“事出匆忙，殿下只给了口谕，并不曾有文书——但太子妃娘子放心，小人的忠心，天地可鉴！”
太平向韦欢一看，猛地推开车门，横出身去：“什么事这么匆忙，没有手令就罢了，还要叫你王府君亲自来传令？”
王元起谄笑道：“公主抬举了，小人哪是什么府君…殿下的事，小人也不知！”
太平道：“我怎么听说你何止府君，连‘卿’都做过了？”见他头上又冒出汗来，勾唇一笑：“不过你我之间，倒不必这么客套。”
王元起笑道：“那是自然。小人从小就跟在殿下、公主身边，做殿下、公主的奴婢，与别人不可比…”
太平打断他：“你也知你是从小跟在阿兄和我身边的，阿兄有什么事，可曾瞒过我？”
大冷的天，王元起额上冷汗涔涔，身体战栗，面上还笑：“公主…”
太平不耐烦地挥手，道：“说了这么多，你还不明白？叫我二娘！”
王元起左右一看，终是咬牙，凑上前道：“诸公廷议，要处置上阳旧人…上官与崔氏二承旨。”说完这句，向韦欢望了一眼，又看太平，苦笑道：“公主…”
韦欢淡淡道：“你只和太平说了话，我并没听到。”
王元起低头道：“谢娘子体谅。”又催促道：“请二位换舆…”
韦欢道：“不必，我们就坐车过去。”
王元起讷讷道：“殿下…”
太平笑道：“你放心，我二人俱是阿兄至亲，不会误了阿兄的事的。”见王元起还犹疑，轻轻一笑，凑在他耳边，轻声道：“阿嫂是阿爷阿娘钦定的太子妃，又诞有嫡子。那位韦良娣是何等人物，你大约也知道…若是真心效忠阿兄，孰轻孰重，该有定断。”
王元起迟疑片刻，方道：“那还请二位娘子速速起行。”
太平回看韦欢，韦欢轻轻点头，她便回身坐定，车门甫闭，笑容便失，生平头一次露出些凶狠的颜色：“这些人！”
韦欢低下头，温柔地握住她的手，嘲讽一笑：“是啊，这些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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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行露（五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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