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舟靠岸时,最后一缕满月像被谁咬缺的银币,沉进灰蓝海平线。
莉奥诺拉先跳下船。她的靴子踏到湿甲板,发出“吱”一声软响——像踩扁了一颗熟透的葡萄。
月辉藻的银粉还沾在她睫毛上,随着眨眼簌簌掉落,惊起几粒袖珍萤火鱿。它们在空中扑闪,像替谁点亮微型路引。
纽特后她一步落地,手臂里抱着那只珍珠色雏雷鸟。小家伙吃饱喝足,正用喙尖玩他围巾的流苏,偶尔发出“啾咔”的奶音,电弧软得只能电焦一根羊毛。
“晚安,小炸弹。”莉奥诺拉踮脚,用指尖点点鸟喙,回头冲纽特笑,“接下来,我们该往哪——”
话音被一阵“呼噜——”接走。
灯塔猫不知何时蹲在了栈桥中央。它通体银灰,尾分三叉,尾尖各带一颗会旋转的微型灯芯。猫瞳是两座袖珍灯塔,光柱穿透大雾,在两人脚边画出一个颤抖的心形。
莉奥诺拉“噗”地打嗝,连忙捂嘴:“它……它好像在催我们交作业。”
纽特把雏鸟轻轻放进她怀里,空出手蹲下身:“月舟港的灯塔猫从不白送客。它要等回报。”
回报?莉奥诺拉眨眨眼。她最值钱的只有刚采的月辉藻,以及——打嗝。显然后者不能当小费。
灯塔猫却懒洋洋张嘴,吐出一卷用荧光海藻压制的薄羊皮。卷轴边缘带着齿痕,像是被猫牙细细咬过,展开时发出“沙”一声,像潮水在耳廓里翻身。
荧光墨迹自动浮现——
「记忆若共真,新途即开。
蓝铃为印,月辉为匙。
——M.」
落款字母M的尾钩,像一条跃出海面的雷鸟,电光顺着笔画噼啪游走,照亮纽特突然绷紧的下颌。
“这是……我母亲。”他声音低得几乎被雾吞没,“她的私人标记。”
莉奥诺拉愣了半拍,随即把雏鸟往他怀里一塞,自己双手背在身后,故作轻松地踢了踢木桩:“原来阿姨这么前卫,还会写荧光情书。”
纽特却没笑。他指腹摩挲那个M,仿佛触到一段潮润的童年——母亲坐在康沃尔海岸的灯塔下,用海藻汁在旧船票上画雷鸟,告诉他:真正的旅程,始于你愿意把记忆交出去。
莉奥诺拉偷瞄他神色,悄悄把卷轴抽走,反卷成小望远镜,凑到眼前,对准大雾深处:“阿姨在图里给咱们圈了座岛,被蓝铃花包成甜甜圈的形状……啧,还有坐标。”
她每说一个字,卷轴便亮起一点,最后竟脱出她掌心,在半空展开成一幅会动的海图:
蓝铃岛屿旋转,四周水纹化作时针,倒计时般一圈圈收拢——只剩六小时满月窗口,错过就要等下月。
“想去吗?”纽特问。
“有糖吗?”她舔舔唇。
“岛上如果有蓝铃花,就有蜂蜜。”他顿了顿,耳尖泛红,“熬糖……我会。”
莉奥诺拉偏头,故意拖长音:“那——”
下一秒,灯塔猫忽然弓背伸爪,在她斗篷下摆“刺啦”留下一枚蓝铃形爪印。绒毛边缘瞬间发光,像被谁缝进一条隐形手链。
“哎?新潮流纹身?”
猫却转身,尾尖三盏灯同时熄灭,又在远端重新亮起,为他们指向雾中一条窄巷——那里是回程的银缝。
莉奥诺拉低头,用指腹去蹭爪印,却只蹭到一手冰凉雾丝。她撇嘴:“看来不给小费不行。”
纽特莞尔,从口袋里摸出最后一小块椰枣糖,蹲下来喂到猫嘴边。灯塔猫嗅了嗅,高傲地别过头,却用尾巴扫过他的手腕,像留下一个潮湿约定。
“它不收,”纽特轻声说,“它要的是旅人的承诺。”
“什么承诺?”
“把记忆走完。”
莉奥诺拉挑眉,忽然踮脚,一把扯过纽特的围巾,把自己冻红的鼻尖埋进去,声音闷闷地传出来:“那就走到底,谁半途而废,谁是小狗。”
纽特被她拽得俯身,两人额头几乎相抵,呼吸在冷雾里交织成碎钻。
雏鸟夹在中间,不满地“啾”一声,电弧轻跳,把两人发梢都电得微卷。
他们同时笑出声。
雾更浓,灯塔猫却已迈步。每走一步,桥面木板便亮起一枚蓝铃水印,像替谁铺下会消失的玫瑰。
莉奥诺拉深吸口气,把纽特的手强行扣进自己掌心,十指一错,锁死。
“防止你掉海。”她理直气壮。
“好。”他收拢指节,指腹压在她脉搏上——那里跳得比雷鸟鼓翼还快。
银缝就在巷口,像竖起的镜面,映出两个叠在一起的影子:一个围巾飞扬,一个斗篷鼓胀,中间有只肥嘟嘟的雏鸟探头做鬼脸。
步入缝隙前,莉奥诺拉突然回头,冲灯塔猫挥手:“下次见!”
猫“喵”地回应,尾尖三盏灯同时灭掉——
黑暗中,只剩蓝铃爪印在他们脚踝处闪,像一枚隐形印章,也像一个倒计时。
银缝合拢,雾港瞬间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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