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阴阳怪气

许昀徽对于被景年骂“奸臣”一事,早已习惯。眼皮一抬,正好瞧见景年收回去的巴掌。

开口问:“陛下昨夜没打尽兴?”

景年冷笑一声:“打你得用太极八卦连环掌,打个七七四十九天方能尽兴。”

许昀徽向来不把小儿胡言放在心上,他只道:“看来陛下睡迷了。”

景年坐直了,用力揉着自己的脑袋,甚至用拳头砸了两下太阳穴。

嘴里嘟嘟囔囔的:“最近是怎么回事,噩梦一个接一个的……我脑子是不是被你气出毛病了?”

许昀徽垂眼继续看着公文:“嗯,应该是吧。”

景年过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不敢相信这人竟然厚颜无耻地承认了。

不等他发作,许昀徽便问:“陛下梦见什么了?”

“关你屁事。”

“粗鄙,”许昀徽不轻不重斥责了一句,又道,“可臣听见陛下喊了臣的名字。”

景年瞬间僵硬。

做梦是一件挺私人的事情,无论是美梦还是噩梦,喊了旁人的名字本就有些羞耻,更何况此人正在对面。

“陛下是梦见九日后考校未过,被臣用板子打手心,所以又气又怕地骂了出来吗?”

许昀徽根本不放过他,看完了这份公文,又淡然瞥他一眼,接着去拿了新的奏章。

说起考校,景年这副厌学的态度也没想着遮掩。

但许昀徽说打手心……不会来真的吧?!他都快十九了,还是堂堂皇帝,功课完不成也要被打手心?

景年的气焰顿时弱了许多,他泄气拿起案上的书,翻开了第三页。

两相寂静。

对面的奏章一本接着一本地批阅,景年却停在第三页迟迟没有进展。

那些字他都认得,到了脑海里却像是一堆乱码,难以理解。看了三行之后,脑子还停留在第一行的第五个字。

“念出来。”对面的许相突然出声。

景年下意识反问:“什么?”

许昀徽抬头:“每个字念出来,念慢一些。”

其实他方才就想这样做,可毕竟屋内不止自己一个,而且许昀徽做的是正事。

他犹豫道:“我念出声音来,你怎么办?”

“不必理会臣,”许昀徽甩下一个字,“念。”

景年还想说什么,许昀徽又低头批阅奏章去了,他只好回到第一页,从头念起。

“为君之道必须先存,百姓若损……百姓以奉其身……”

他忽地听见对面很轻地叹了声气,连忙止住声音,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许昀徽叹气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稀奇,以往那么多明争暗斗都过来了,他也从来没见这人唉声叹气过。

景年担忧道:“怎么了?有大臣在奏章里犯浑了?”

许昀徽却道:“断句错了。”

“啊?”他有点茫然,“不是这样念的吗?”

许昀徽放下了笔,眼神不再平静,像是颇为费解。

“陛下九岁开蒙,虽读书时间不多,却也该懂得如何句读吧?”

景年:“……”

他一句话都不敢说。

原身是开蒙了,但读书时一向是其他皇子公主的陪衬,没认真学过。而且自己穿越过来之后更无心看书,知识全都还给从前的老师了,现在的水平就比文盲好一些。

但面对着许昀徽不再客气守礼的眼神,他也不能完全被压制,只好硬着头皮看回去。

“那又如何,朕识字,只是对断句不熟练罢了,难道你天生就会读书?”

许昀徽笑了笑:“陛下识字,那真是太厉害了。”

好啊,竟然讽刺他。

景年敢怒不敢言,却听得许昀徽又道:“古往今来诸多帝王,就没有一个不识字的,可惜了,陛下差一点便能成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那个。”

他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被这冲天的阴阳怪气熏得难以冷静。

“你!”他猛地一拍桌,“以前怎么没见你如此嘴贱!”

许昀徽依然风度翩翩:“陛下手疼吗?”

景年气笑了:“我这一巴掌打你脸上,手疼也甘愿。”

提及前夜那个巴掌,许昀徽脸上的笑意也变得有些冷了。

两相僵持之际,叶青从楼梯上谨慎冒头:“陛下,何时传膳?”

景年没好气道:“吃什么吃,饿着。”

许昀徽却道:“现在便传吧。”

“你不准吃,”景年立刻阻止,“朕说了算。”

许昀徽却根本不搭理他:“让尚食局添一道乳鸽炖核桃和一道核桃羹,给陛下补补,劳烦内侍监了。”

叶青根本不敢看自家陛下的脸色,得了令,立刻逃下楼。

景年快忍到极限了。

可惜眼前的人揍不得又骂不过,他只好站起来甩甩衣袖,大步离去。

路过旁边像个柱子不说话也不会动的曲砚时,景年抬起手指着对方鼻子,奈何对方一直死死盯着地板。

“你的好主子……你真是好大的福气啊。”他气得几乎语无伦次,“你也没比我聪明多少吧,怎么不见许昀徽阴阳你呢,啊?”

曲砚板板正正开口:“臣会句读。”

景年保持着这个姿势呆愣了好一会儿,忽地笑了一声。

气得冲下楼去了。

曲砚终于抬头看向陛下怒气冲冲的背影,又转头看了看许相。

“主子,会不会气得太过了?”

许昀徽抬手,从对面那张桌案上拿过小皇帝看的书:“行啊,你去哄。”

*

景年用晚膳时,许昀徽没现身。

他冷静下来之后也没那么气了,嘴上吵吵而已,他也不是真的不准让许昀徽吃饭。可他又拉不下脸面来,再去请人下来。

一个人吃着,便听见叶青开口:“陛下睡着时,奴婢听曲砚说,许相近来几乎没怎么休息。”

景年夹菜的动作一顿:“你什么意思?”

叶青略有些忐忑:“奴婢绝无为许相说话的意思,只是一个人若案牍劳形,又连着好几日通宵达旦,只在白日里浅眠一两个时辰……是个人都会累倒的。”

景年彻底放下筷子,不自觉皱起眉头。

他听了这话才意识到,原来这几日夜里,许昀徽都没休息。一天只睡三四个小时,而且还有精神跟他吵架,这是人能做到的吗?

景年有些焦虑:“我睡着的时候,他就一直在批阅奏章?”

叶青垂首:“是,这两日许相都是操劳一夜,天亮才离去。”

“那案牍劳形又是怎么回事?”他道,“前朝出兵征讨,战事不断,先帝也没多累过啊。”

叶青欲言又止,掂量了片刻才答道:“陛下,先帝大刀阔斧解弦更张的时候,您还没降生呢,更何况出兵征讨又不用……”

这话没说完,但景年听出了未尽之意,有点恍然大悟的感觉。

老皇帝即使喜欢打仗,也不用自己亲征挂帅。而且新帝登基的头几年往往是最忙碌的,到后来天下安定,老皇帝忙着享乐,自然不忙。

景年从前以为大雍朝绵延几十年,从下至上早就有了一套无须人工干预的流程。许昀徽不过每日批批奏章,听听下官汇报,其余大把空闲时间用来休息。

虽说许相没什么不良嗜好,但肯定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说不定私下里园子都修了好几座,里面放满了稀世古玩、奇珍异宝。

原来是他想当然了。

景年有点泄气,转头看向楼梯。

半晌才轻叹一声:“当皇帝还真难,当权臣也是。”

叶青不知该说些什么,有点后悔自己多嘴。

帝相和睦是他妄想了,陛下与许相的关系没那么轻易调和,这几日的和洽或许只是昙花一现。

景年这边,却直接盛了碗杏酪粥,又拿干净的碗碟夹了一大碟的金乳酥。

叶青一时间不知要不要上前帮忙:“陛下您这是做什么?”

“关心臣下身体,还等着许昀徽给我打工呢,身体不能垮了。”景年说着,一手一个碗碟便上楼去了。

叶青仿佛不认识自家陛下,愣愣站在原地看着。

直到被自己徒弟叫了一声:“师父,有人求见陛下。”

他回头,瞧见叶回生悄悄指向门外,一副拿捏不准的神情。又顺着往门外看去,便看见了白日里闯入宫内的那位应家小公子,仍是女装打扮,袅袅婷婷地立着。

叶回生问:“他也不说所为何事,要通传吗?”

叶青瞟了一眼便收回视线:“且等着,楼上二位用膳呢。”

景年小心翼翼上了楼,碗里的东西一点也没洒出来。他什么都不说,直接走过去将碗筷放在案上,压住了一本正摊开的奏章。

许昀徽难得愣了愣,右手还握着笔,悬在半空不上不下的。

“陛下何意?”许相抬眼看他。

“吃饭呗,难不成给你端鸩酒来了?”景年扬了扬下巴,“吃。”

许昀徽沉默了片刻,放下笔,视线却又扫过被压着的奏章,眉头微皱。

景年注意到了,不甚在意道:“别管这东西,不用想也知道都是些烦人的废话。你也何必费劲写什么,每本写个‘已阅’就得了。”

许昀徽还是沉默。

他不知道景年下去这一趟经历了什么,不仅消了气,连性情也略微变了。

若是真端上来一杯鸩酒,倒更合情合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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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和你这个奸臣亲了!
连载中易无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