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侍郎是被横着抬出去的。
命还在,就是吓得不轻,估计再醒过来也得告老了。
许相没搭理屋子里尴尬到仿佛身上长了跳蚤的小皇帝,转身吩咐随从,让人往侍郎家宅里送些补品,再带几句封口的话。
办好一切,男人才迤迤然走回屋内。
小皇帝身上的跳蚤又没了,这会儿被抽了魂般坐在椅子里,作势喝茶,却将茶盏抬得极高,遮住了大半张脸。
许昀徽盯了多久,小皇帝便喝了多久。
景年心虚不已。
他说自己喜欢男人,其实没经过脑子,只是想把充盈后宫这条路迅速堵死。
穿越过来之前,自己还是个恋爱都会被老师严肃请家长的年纪,一点怦然心动的经验都没有。
所以一提到什么成亲什么后宫,他就心生抗拒。没谈恋爱就结婚,听起来也太恐怖了。
好一阵尴尬之后,景年胳膊都举酸了,还是没等到许昀徽先开口。他沉不住气,将杯子往桌上一扔。
“有事上奏,无事滚蛋。”
许昀徽温和道:“有事。”
“说。”
“臣听说民间偶有能怀孕生子的男子,陛下要吗?”
景年手指一颤,猛地抬头:“你疯了?景家旁支的小孩那么多,随便抱几个来轮流做皇帝都可以,你吃饱了撑的去找什么……”
“男妈妈”三个字被景年咽进喉咙里,没说出来。
自己穿越过来之前,正好流行起这个说法。
他在班上女生的小说里看到过,大为震撼,一直记到现在。
“陛下不想要?那算了。”
许昀徽十分干脆地放弃了那个提议。
景年余怒未消,盯着对方,看得有些牙痒痒。
许昀徽那双桃花眼生来不同,别人的桃花眼总是多情,许昀徽的眼神却向来无情。即使脸上总是带笑,眼神里也藏着冷静和算计。
除了权力,没什么能让这双平静如深潭的眼睛泛起波澜。
景年觉得许昀徽这会儿在看他笑话。
他故作高高在上:“什么就算了?昨天晚上的事还没清算,你这是大不敬。”
许昀徽低头:“臣惶恐。”
景年听了直想翻白眼,但好歹忍住了。
他实在受不了这种粉饰太平的氛围,直接点破:“我就想知道一件事,你到底想做什么?”
许昀徽:“公务繁杂,臣得去替陛下处理奏章了。”
他皱眉质问:“连我也不能说?不是,咱们兄弟之间的信任就这么荡然无存了?你来真的啊?”
“兄弟?”许昀徽问,“陛下的手足都已经不在人世了,悬梁的跳湖的,被山贼砍死的,喝酒喝死的,马上风背过气的……”
许昀徽报菜名一般吐出一长串死法,还都是对外公布的死因,景年听得在心里狂敲木鱼。其实也不是非要杀这么多,关键是他那个老皇帝爹太能生了……
不过说好了登基之后就要洗白的,怎么许昀徽还如数家珍一般。
他差点吵不下去这个架,闭眼缓了缓才又睁开。
“好吧我们不是兄弟但胜似兄弟,这三年来你叫我做的每件事,我有哪次推脱拒绝了吗?”
许昀徽又回到温和模式:“陛下言重了,臣不敢驱遣陛下。”
“……难道我做了皇帝,就会对你恶语相加、大打出手吗?你要如此防着我?”
“暂时还未大打出手。”
景年:“……”
也是,这半年多他的确骂过许昀徽无数次。每日没事就骂上两句,有时候一个人骂急眼了,还会把人召进宫里指着鼻子再骂。
但每次都和这回一样,许昀徽不是转移话题就是一副完全不在乎的模样,仿佛他像是什么无理取闹的小屁孩,被懂事的大人无限包容。
明明许昀徽也才二十,比他大两岁而已。
景年本想摊开了聊,却又一次被敷衍,越发挫败。
早知道这样,他当初就不该跟聪明人一起玩,现在也不会被对方玩得团团转了。
既然许昀徽看不得他上进,那他摆烂总可以吧?先麻痹敌人,在敌人松懈的时机再做坏事。
他直接摆烂:“我不管,你不能事事都限制我,我得拿点好处。”
许昀徽似乎来了兴趣:“什么好处?”
“朕要休假。”
“帝王没有休沐日。”
“……那朕要出巡。”
“如今国库空虚,财政吃紧,没有出巡这个条件。”
景年又怒了:“那你总得给我找点事情做吧!宫里那么无聊,我快被关疯了!”
许昀徽走近一步,似在打量他神情。
“疯了可不行,疯子皇帝都活不长久的。”
说这话时,许昀徽不像在说笑,弄得景年无故起了半身鸡皮疙瘩。
“……那你是想我要死?”
“非也,陛下若想活得长久,必先服众,若要服众,必得充盈自身。”许昀徽笑道,“臣请太傅来为陛下日日授课,若您功课小成,臣便给您一个月的休沐。”
啊?让他上学?
景年没有立刻表态。恍惚间他以为自己又穿越回去了,多了个家长监督学业。
但那可是一个月的假,诱惑力太大了,大到他忽略了什么才算“功课小成”,很快点了头。
景年还是心有顾忌,问道:“你要是又说话不算数怎么办?”
“又?那陛下可以罢免臣。”
“得了吧,我今天罢免你,明天群臣就上奏恢复你官职。”
许昀徽轻笑:“那臣不知该如何许诺了,陛下若信,这份交易便存在。”
景年起身走到许昀徽跟前。他比对方矮了半个头,身形也单薄一些,却完全没觉得自己气势弱人一等。
许昀徽也抬眼,静静看过去。
少年飞扬跋扈的样子不惹人讨厌,反而衬得那张漂亮的脸更显生动。
“照文。”小皇帝忽然唤他的字,比平日里多几分尊重。
“臣在。”
“我再信你一次,你要是还愚弄我,咱俩就真没话说了。”
为了一个月的休息,说如此正式沉重的话。偏偏说得像小孩子之间的威胁——你再骗我,我就不和你说话了。
许昀徽嘴角笑意加深,后退一步,抬手行礼。
“臣遵旨。”
*
景年到了这天夜里才突然醒悟过来——
自己今天和许昀徽说了那么多,不仅没能让人松懈,还莫名其妙给自己揽了望不到头的功课。
每日上课就意味着他得每日待在宫里,所以连偷偷溜出宫的时间也被抹杀了。
他气得又咬了一口被子。
叶青拿着药来,也被他赶了出去。
屋内烛火微弱,景年却睡不着,满心想着怎么才能让许昀徽过得不舒坦。
不知多时,忽然听得远处传来尖叫声。
那声音太远,但因为宫城空旷,被放大成幽深的回音,在天地间回荡了片刻。
愣了片刻,景年猛地坐起身来,想起了昨夜那个内侍说的闹鬼传言。
一连串叫喊声又在远处响起,他坐不住了,掀开被子就下了床榻。
“来人!”
话音刚落下,便有两个值夜的宫人推门进屋。
景年问:“你们听见了吗?”
宫女与内侍都点点头,回话说听见了。
“把叶青叫起来,让他去查,现在就查。”他揉了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若是有人装神弄鬼,直接带过来。”
内侍立刻应下,转身出去。
含德殿很快又灯火通明。
景年回屋披了件外袍,来回踱步等着,不到半个时辰,叶青急急忙忙赶回来回话,还带了个别宫的宫女。
叶青道:“陛下,奴婢方才带人找了一圈,最终在西边的云华宫发现了此人。方才正是她受了惊吓,尖叫不止。”
云华宫?
景年在原身的记忆里找了找,才想起来那是从前皇子公主开蒙读书的地方。
他问:“你瞧见什么了?”
那宫女本就受了惊吓,眼下被带过来,更是有些六神无主,低着头默默垂泪。
闻言答道:“回陛下……奴婢起夜,瞧见一个黑影,也没看清是什么……”
“还有其他人看见过吗?”
宫女立刻点头:“有的!这段时间,还有几个下人也在夜里看见过那影子……奴婢也是听说的,说是……说是像个小孩。冬夜里如此冷,那影子却只穿着夏衫,似乎在和谁玩闹,还传出笑声……”
这么详细?
景年不愿意相信是闹鬼,但他想象力过剩,已经脑补出了白得瘆人的小孩鬼把人脑袋当成皮球踢的场景。
吓得他自己一哆嗦。
他下意识想让人通传,把许昀徽召进宫,但很快抑制住了冲动。
他们俩关系都已经这样,不可能再事事都倚靠许昀徽了。
景年想了想,又问:“云华宫可流传着什么故事,或是流言?”
那宫女一愣,却紧闭着嘴摇头,一看便是藏着不愿说。
他也没逼问,直接叫上叶青,即刻往云华宫去。
叶青很有眼色:“那奴婢这便让人备辇。”
景年脚步未停:“不用了,太慢,直接走过去当热热身了。”
叶青有种不详的预感:“您热身……是要做什么呢?”
便瞧见陛下一脸奔赴沙场般的郑重:“叫人带上铁锹铲子,准备过去掘地三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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