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颠鸾篇

自从嫔位以下的宫妃出宫前往甘露寺为先皇祈福后,孙宁馨作为先皇的旧人便从原先的咸福宫,搬到了太妃宫苑寿安宫。

新皇正值身强体壮的壮年,后宫近些年也新晋了不少嫔妃,恰是为皇家开枝散叶的时候。

孙宁馨只同往日一样,闲时去到慈宁宫为太后膝下的灵犀公主讲讲史学典故,或是陪伴温宜公主论诗读书。

这样一来,宫中的日子虽然苦闷,倒也不似她想象中那般难以忍受,只是她还是忍不住会去到御花园。

春日里,还要数御花园的景致最好,毕竟正值鲜花吐蕊,迎风吐香的时节,连树木也越发繁盛茂密,再加上湖泊碧水争奇潋滟,风光正好。

为和春日之情,孙宁馨还特意换了上了件碧绿色的花鸟呈祥宫装,让穗儿扶了手,走在太液池湖边上,见两岸杨柳依依,万条绿丝绦随风若舞,她逗留了几次甚是喜爱。

穗儿嚷着说要用紫藤和杜若、海棠扎一顶花冠给她戴上,紫色、白色的小花缠绕期间,香气沁远,光是想来就足以让人高兴。

这个时候的御花园正是无人的时候,孙宁馨便许了穗儿撒欢,准她多跑了几步,自己登上了一座六角亭,找了个石凳坐下,摇着扇儿看着穗儿一点点跑远后,又再绕回来。

和熏的暖风微微吹过,像一只手缓缓搅动了两岸那一树并不繁盛的柳絮,洋洋洒洒如雪花般飘落到身上,孙宁馨笑着低头将裙际上沾到的柳絮拂掉。

等她再听到背后传来脚步声时,还以为是穗儿捧着花回来了,便也没有在意,直到那人从她背后伸出手来,捂住她的双眼,她才发觉到不对。

穗儿性子再活泼,也不可能有如此僭越的举动。

因此,在察觉到不对劲的瞬间,孙宁馨的身子一下子绷得僵住了,心脏怦怦跳得厉害。

乾隆帝身后跟着的李长见状忍不住掩了嘴笑了。

原本他是该先一步上前提点一句的,可皇上突然来了兴致,他又哪能扫这个没趣!

刚刚登基不到一年的乾隆帝正是着急要站着先皇的基业上做出成绩的时候,虽有先皇留下的能臣贤将,可到底不是自己的亲信。

每天为着这些事情愁得掏空心肺,那里还能有些过剩的精力能留在嫔妃身上使的。

今儿个好不容易来了兴致,结果御花园里连半个人影都没有,李长一边跟着走,一边暗暗骂那些个嫔妃不争气。

一天到晚,光想着去养心殿送参汤,怎么今天这大好的机会,反倒不出现了?

他正暗自腹诽着,一个没留神儿差点撞皇上身上。

捂着脑袋站稳了,忽的听到皇上轻轻“咦”了一声,脚步也停了下来,眼睛看向不远处的一个六角亭,脸上浮现起一丝怅然的怀恋之情。

李长见状也赶紧回了神儿,好奇的循着皇上的视线瞧去,果真见一名身穿碧绿宫衫的女子,正背对着他们坐在六角亭里的石凳上。

虽看不到她的容貌,但凭那纤细袅娜的背影,想必容貌也应当不错。

李长咧嘴笑了,这宫中不是还有懂事儿的人儿的么。

他立即哈下腰:“皇上,那奴才过去把那位小主请来?”

弘历瞥了他一眼:”春日盛景,你去岂不是惊扰了这一番美意?“说完,自己饶有兴趣地抬步往亭子那里走去,气不得又惹不起的李长只好立在原地小小的给了自己一巴掌。

金灿灿的阳光透过青翠枝桠的缝隙,在光滑的石阶上投一下一片斑斑驳驳的支离破碎的影,弘历拾阶而上,却彷佛间似看到一个离了乳母侍卫的幼童同样拾阶而上,在园中乱跑着。

一头载入到了一个芳香的怀抱里,那人笑盈盈的捧住他,问:“阿哥,怎么来这里了?”

而一旁的太监则告诉他:“这是棠梨宫的莞嫔娘娘。”

那便是初遇了。

再后来她给了他新的身份,成为他名义上的生母,送他直上青云;他送她太后之座,许她一生荣华。

从此两人虽是相依相伴,却始终只能恪守着孝悌之礼,他始终都不敢再僭越半分!

名义上是母子,可菀母妃也不过才大他七岁,只是孝道不伦,这样不堪为外人道的心思,今生更不可能再诉于永寿宫了!

可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一样的碧绿宫装,一样的偶遇,恰如当年!

他实难再忘怀故人,也是想都没想便就出了唐突之举。

弘历的注意力全集中到了自己的手上,手下女子俏立的睫毛正一颤一颤的挠着他的手心。

待反应过来后,孙宁馨立即冷声喝道:“放肆!”

在宫中她已是太嫔,便是谁也与她开不得这个玩笑。

只是她向来在宫中伏低做小惯了,哪怕是喝出了这两个字,身子却微微害怕的颤抖。

女子身体的僵硬,弘历不是没有感觉到,却越发来了兴致。

他鼻尖嗅到了清淡的杜若的香气,味道虽有些陌生,彷佛以前从未闻到过,可宫里毕竟有那么多的嫔妃,也不是人人都能受到他的宠幸,便也没有太过在意,

或许她是哪个新进宫的嫔妃,弘历这样想着,心里便多了几分恶作剧得逞后的兴奋感,突然低声大肆笑了起来。

随后,不顾女子越发僵硬的身子,收回捂着她眼睛的手,改而落到她的肩膀上。

孙宁馨被唬了一跳,此时再见光明,忙用余光去探,只见一个年轻的男子,穿一身明黄色的盘龙常服,长身玉立,正目光炯炯的上下打量着她。

这阖宫上下,唯有一人能用这明黄色!

孙宁馨的心中不由敲起巨鼓,咚咚咚震耳欲聋的声音,几乎要把她震坏!

弘历见她的耳朵是那样的小巧玲珑,吊着镶翡翠水滴坠儿赤金耳坠,让耳垂在阳光的映衬下,愈发显得白嫩透明,他忍不住轻轻捏了一下。

眼见孙宁馨在吃痛后瑟缩了一下,弘历心情大好,笑着想拉过她安慰:“爱妃,不要怕,是朕。”

岂料,他刚刚说完,手底下的娇躯猛然一颤,接着便如同躲避洪水猛兽一般,迅速从石凳弹起,避到了三步之外,垂下头俯身行礼。

“臣妾寿安宫孙氏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见孙宁馨这样避如蛇蝎的动作,弘历下意识不悦地皱了下眉,转着拇指上剔透莹润的玉扳指,抿紧了嘴。

不得不说她的反应,真的是出乎了他的意料,毕竟以往遇到的嫔妃,哪个不是顺势就贴了上来的?

这样的扫兴,让乾隆帝立即对她的兴趣减少了几分,他喜欢的是知情识趣的女子,而不是这种不识抬举的扫兴之人。

李长惋惜地看着孙宁馨,暗地里摇了摇头,大好的机会竟被这样浪费了,这女人真是蠢得无可救药!

局面正僵持着,穗儿捧着花冠像个轻灵而柔弱的蝴蝶一样忽地闪身小跑进来,正高兴着,视线中却突然映入一处明黄色的衣角。

她当即被吓得僵直在了原地,片刻后才反应过来窘迫的跪下。

“奴婢寿安宫婉太嫔侍女参加皇上。”

婉太嫔?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弘历目光骤然一变,带着凌厉而审视的眼风扫过李长。

李长暗道一声不好,抚掌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跑到乾隆帝跟前尖声细气的讨饶:“奴才知罪!”

猎艳居然猎到老子头上了,这让弘历不由有些尴尬的摸了摸自己头,视线在孙宁馨面上掠过一瞬,又很快转开,随后想都没想就抬脚给了李长一下。

李长被踹的身子一歪,趔趄着差点跪下,晃了晃身子又赶紧贴回来,道:“景阳宫确实住着一位太嫔,是雍正爷之前的妃子,婉嫔娘娘。”

弘历闻言沉吟了一瞬,婉嫔?竟会这样巧!

他忍不住将刚刚捏过孙宁馨耳垂的两根手指并住,重新摩索了一下。

“孙氏?”弘历忍不住又瞧了孙宁馨一眼,仰首蹙眉回忆问,“朕与太嫔是不是之前见过?”

“在永寿宫。”

孙宁馨略微有些惊讶,一面之缘而已,竟还能记得这么清楚。

她不敢抬头:“确实有幸曾见天颜。”

弘历似是又想起了往事,循循道:“记得当日初见太嫔时,太嫔还只是个答应,端太妃还曾戏说你与太后长相相似。”

“皇上天资聪慧,竟能把这样一件微末小事记得这样深。”孙宁馨依然不敢起身,有莹莹的汗珠从她饱满的额头渗出,看起来颇有几分可怜。

“都说君子不背后论人长短,那次是朕失言,今厢又冲撞了太嫔,是朕的不是,朕会给太妃一个交代,”弘历负手而立,言罢朝着穗儿挥挥手,“去扶你家主子起身吧。”

他说完,先一步踏出亭外,沿着来时的路离去。

李长最是通他的心思,不过才几眼,就已然瞧出些难喻的心思,望着亭内仍矗立的倩丽身影,不禁有些若有所思。

毕竟这身段长相也不能说是出挑,在后宫如云美女中,也只能算得上是平平而已,究竟是那点入了皇上的眼呢?

不待他再细细扫上一眼,弘历已离他五大步之远,回过神儿来后,忙叫喊着皇上撵了出去。

等走过一大截,弘历回过头发现只他一个人跟了上来,侧目朝着后面的六角亭扫了一眼,见那碧绿的身影仍停留在远处,心中莫名腾起一股火气!

婉嫔,婉嫔。

弘历又踹了一脚李长,恼羞成怒的道:“不识抬举!真是没用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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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颠鸾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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