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少微看着楚天璇，她此时更像一个洋娃娃了，精致美丽，而且任人摆布。
一个正常的豪门，如果楚家真的拥有它展示出来的财富，绝对不会把唯一的继承人培养成这样。
除非……
秦少微想到了一种可能性，概率很大。
她压低声音，屏住呼吸。“我问你，”她仍然坐在座位上，身体前倾靠向楚天璇，“你的父母，是不是有私生子？”虽然是询问，但是她的内心已经笃定。
豪门，非常多的仆从，很有可能的私生子，表面上的独生女，还有她这个外来者，多么完美的出场人物。
可以在这里上演一场《哈姆雷特》或者《罗密欧与朱丽叶》，如果有另一个作为宿敌的家族或者一个遥远的亲戚。
楚天璇似乎受到了冒犯，她对此肯定一无所知，也许会成为奥菲莉娅或者朱丽叶。“你在开什么玩笑！”她的脸又涨红了，可怜的姑娘。“爸爸妈妈的感情特别好，而且我们经常在一起，怎么可能，能……”
“他们甚至不知道抱错了孩子，在外面还一堆孩子也情有可原。”秦少微提醒到。
心怀恶意的宿敌，也许是旧情人，更有可能是竞争失败的兄弟，在黑夜保护的暴雨下调换了两个孩子，然后隐藏在某个角落嘲笑楚家认错太子的行为。
可怜的楚天璇和自己，幸好许若明是个非常好的妈妈，虽然喜欢唠叨。
“你在想些什么？”楚天璇又伸出食指指着她，在无情的宿命到来之前她的一切行为都可以被原谅。
“你，你！”她很激动，却没有下文，她或者有结巴。
秦少微已经开始思考自己的角色了，在这个戏剧中，她会是第几幕出现的枪？
如果这是一个悬疑戏码，她很愿意成为波洛先生或者马普尔小姐，比起福尔摩斯她更喜欢阿加莎的推理。她不希望这是一部感情剧，至少不能涉及自己，她适合做一个爱情旁观者而不是演员。
在她决定对楚天璇说一些话来表示她的善意与此刻应该隐藏的同情时，有人过来了。
楚天璇仿佛看到了救星，她刚才似乎有些崩溃。
许若明和楚家太太站在一起，相似的脸，而且都很瘦削，她们或许才需要做个亲缘关系鉴定。
“你们两个看起来聊得很愉快，”楚太太带着笑容说到，秦少微点点头，楚天璇看起来要哭了。
“我们觉得，你们应该和自己的亲生母亲交流一下，”许若明轻咳了一下，也许提醒什么，不过少微从来不看她的暗示。
“你们可以选地方，这里的房间都可以……”楚太太还没有介绍有哪些房间，少微本来挺想听的，楚天璇就立刻动了起来。
“我要离她远一点！”她宣布，随后拉着许若明走向了随便一个地方。
秦少微耸耸肩，她现在心情不错。
“就在这里吧，”她说。餐桌上还有一点甜品，非常甜的马卡龙，但是少微可以接受。
“天璇她是这种性子，”她坐在少微旁边，不知道哪里出现的保姆给了她一杯茶，带杯垫的那种。“她知道这件事也没多久，还没有适应。”
少微点头以表示理解，她是在拼命补暑假作业的晚上得知这个消息，那道物理题还没有写完解。楚天璇当时的处境应该比她好，她的学校还没开学，而且那么贵的私立学校还要作业吗。
楚太太以一种优雅的姿势喝了口茶，然后双手交叠量一下，大概也有些紧张。
“我们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也很惊讶，”她说着，以一种说不明的眼神盯着少微，“我们很对不起你，让你在外面受苦……”
“我过得很好。”少微打断她，她的学业几乎一路绿灯，家里的经济条件虽然差过，但从来没有让她委屈过。
“她是一个好人，一个好妈妈，”楚太太微微低头，搅拌着茶，也许不是茶？“我知道我没办法弥补和你在一起的时间，也让她没有陪天璇长大的机会。”
少微感觉有的，楚天璇成长的空间特别大。
“……所以我们不会强迫你们两个，你们可以选择在任何一边生活，当然我们家的经济实力好一些，所以你们两个高中的学费和支出都由我们出，”她又抿了口茶，“但是也要委屈你转学了，放假想回去都可以，就和你之前一样……”
“等一等，”秦少微想起来这个事件最离谱的部分，“为什么要让我转学？”
“白柳是一所非常好的学校，而且毕业后国外的任何学校我们都会尽可能安排……”她有耐心地说，但是少微依然不理解。
“我们学校是全省第一，”虽然也有时候第二，“而且我成绩很好。”她强调。
“这个啊，我们当然知道少微你很优秀，XX附中也是非常好的学校，”她说到，“但是我们整体是希望你去国外读书的，美国欧洲的大学，而且凭少微的能力肯定可以随便挑选……”
“不是这个，”少微指出这个计划最不合理的地方，“为什么我开学要读高二，我明明高三了？”
为什么非要让她在读一年高中？
“这个啊，”楚太太露出一个非常暧昧的微笑，好比蒙娜丽莎。“白柳学校有点特殊，我们担心你会不适应，当然也是考虑到你本身的优秀，我们才让你从高二开始读，和天璇也能一起……”
“这不合理，”秦少微冷静地说，“我不觉得这个学校能有什么东西需要我留级。”
就算是作为弱项的英语，少微平时也在130以上。
更何况，她都需要适应的学校，楚天璇（对于她可以适当的有些刻板印象）怎么会正常在里面上学？
楚太太的微笑更加暧昧了。“这个你到了学校就明白了，”她说到，像对待无知的许少离，“在这里我们没办法给你解释原因。”
也许学校里有楚家的宿敌，也许一直有杀手准备暗中谋害楚家的血脉，也许里面有朱丽叶的阳台……
秦少微觉得这里一定有她不知道的阴谋，而她是其中的NPC之一。
你永远无法退出游戏，热力学第三定律，她在心中默念。
这个游戏是否已经开始？
“我不想去，”她说到，做了最后的尝试。
“不能，孩子，”楚太太说到，语调像是在唱歌，“到了学校你就会知道，那是你一定会留下的地方。”
也许是什么神秘的邪教控制住了这些人。
也许那个学校就是一个祭坛。
他们应该不会直接对她下手，她还有时间。
秦少微要做的就是尽量保存自己的理智，然后在见到不可明状的生物之前逃走。
楚太太笑了，她没有想到少微已经看穿了一切。她看向少微，一种无法形容的眼神，包含着喜悦、同情或者忧愁？少微试着推理，随后宣告失败。
楚太太试着把手伸向她，手指细长，手背上能看见一些青紫色的血管。
少微下意识后缩一下，没有躲开。
她抚摸少微的头发，轻轻碰着少微那些总是乱糟糟的、翘起来的刘海，她似乎想把它们抚平。
没用的，少微想，她没有搭理过这些头发，让它们变得异常顽固。更何况，她讨厌在外表上浪费时间。
“对不起，”楚太太说，眼睛中有亮光。
也许她是对那些抚不平的头发说的。
秦少微没办法替它们原谅，尽管她真的不在意。
*
楚天璇和许若明相处得显然很好，也许是因为她有着和许少离一致的智力水平。
她站在大厅，和许若明聊着天，直到秦少微和楚太太走下楼。“妈！”她大声喊，然后跑过来。
许若明慢慢和许少离一起走来，脸上一直带着笑意。
秦少微选择慢吞吞地下楼，楚天璇似乎搂了楚太太一下，或者是拥抱？她给出一个挑衅的眼神。
少微走近许若明，问了一个可能在现在和未来都很重要的问题，“他们叫什么名字？”她指的是楚天璇的父母，原谅她，她根本不擅长记名字。
“周敏和楚珂。”许若明在她耳边悄悄说到，像过年走亲戚的时候提醒她。
楚珂应该就是那个男人，也可能是女人，毕竟从那对夫妻的相处模式来看，入赘的可能性很大。
*
他们出来的时候就差不多是晚饭时间了，虽然已经吃了很多甜点，生物钟还是提醒了少微。
那个男人——或许是楚珂——姗姗来迟，他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需要开个例会，”他带着歉意说到，楚天璇向他招了招手，他回以微笑。
“楚先生是大忙人，能理解。”许若明说到。
那那位楚太太就是周敏了。
“她也很忙，但是想见少微，专门把工作推给我。”他带着笑意，在周敏旁边虚搂了一下。
他眼睛时不时瞟向少微，但是他应该没有准备好见面的表情。
他是个内向的人，秦少微只能做出这样的判断。
*
餐厅是影视剧的刻板餐厅，刻板的桌椅，还有刻板的金色吊灯，水晶质，掉下来之后只能砸到长桌。
周敏坐主位，楚家大概真是入赘。
大人们在聊天，虽然只有三个，但少微还是不插嘴为好。
主菜是牛排，带着血色，好吃，但是需要切。她不喜欢吃的时候很麻烦的食物，比如鱼、螃蟹和大部分海鲜。
许少离倒是很开心，楚家的佣人不仅带她看了花园，还到私人影院看了场电影。那个秦少微之前不愿意陪她去的电影。
少微一口一口喝着可乐，许若明品着红酒，楚天璇坐在楚珂旁边，时不时插一两句小话。
如果是平时的酒局，那种叔叔阿姨们聚在一起，因为谁家孩子升学谁家妹妹订婚而聚的酒局，秦少微很乐意参与其中，她擅长这些，并且那些大人总是夸奖她。
也许是她吃牛排实在太久了，也许是她沉默太久了，周敏最后举起酒杯。熟悉的碰杯，但是没有“祝少微考上好学校”，“要向少微姐姐学习”之类的话语。玻璃容器里的是红酒而不是啤酒，少微杯子里的是可乐而不是茶水。
她以为这样的家庭一定会说一句“cheers”，或者法语意大利语的祝词，但是没有。
周敏宣布了一些东西，一些已经通知过少微的东西。
后天就周日，孩子们要早点去学校，要让少微适应……
她回答好。
房间准备好了，少微今晚就可以住，也能试着习惯习惯这个家……
她说她从来不认床。
许太太照顾少微实在辛苦和认真，我们肯定要给你些补偿……少离的上学……
她替许若明同意了，“感觉少离才有大小姐的待遇。”她说了句俏皮话，但是没有传来笑声。
结束的时候，太阳没有落下，因为它还在北半球这一边。许若明和许少离一起回家，秦少微留下来。
她们在门口道别，别墅的门口。
秦少微看着她们的背影，她们准备开着来时的汽车回去。秦少微没有带任何动作，转过好几次学，搬过好几次家，知道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用钱买到。
没有一步三回头，只有少微沉默地目送她们离开。
和许若明目送她上学的时候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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